第二十一章 登山
往日总是欢声笑语不断的瑞月殿，今日安静得落针可闻。
偶有飞鸟落在殿旁的树枝上想要一展歌喉，都被宫人们用细杆子赶跑了。
所有人都害怕一步行差踏错，触了柳皇后的霉头。此时还能如常伴在其左右，不担心被迁怒的，也只有她的一双儿女。
二皇子手中拿了个橘子上下抛着，语带自嘲地说：“让大哥住进东宫倒也罢了，偏还安排去聆天观……当初立太子的时候不都祭了一回天吗？父皇对大哥这般重视，倒显得我前些日子的表现像个丑角。”
柳皇后一手撑在额角，闻言斜睨他一眼：“我早已劝过你莫太张扬，你可有听进去一个字？如今成了笑话，也是活该。”
“阿娘，我也没太张扬啊！让大伙去给我道贺，那可是父皇的主意。我原本只叫了交好的朋友和五妹那几个小的。”
一直不吭声的三公主这时发出一声嗤笑。
“阿兄还记着你那五妹呢？人家都去抱太子的大腿啦！这回若不是她无事生非，父皇又怎会忽然想起那边来？你呀，被人耍了还不知道呢！”
宁婕妤搬回梧桐居和太子迁宫是前后脚发生的事，有心人自然会将两者联想到一块儿。
尤其二皇子开府那晚在场的人，都亲眼见证了太子纡尊带给桑无争宁婕妤出事的消息，且还差人护送她回宫的经过。
以往除了对大公主之外，太子何曾如此关心过哪个手足？
二皇子面露不快，将手中的橘子丢回盛放水果的银盘里，砸出哐当一声响，惊得守在殿门外的宫女们都缩了缩肩膀。
“五妹才多大年纪，哪有你说的那么多心眼？上次情况特殊，她急着确认生母的情况才匆匆回宫，事后她便专门找我道过歉了。依我看，就算这当中真有什么猫腻，她也只是被大哥利用而已。”
当年陈皇后去得蹊跷，就连他们的阿娘都不敢轻易提及这个话题，二皇子不认为桑无争那般无权无势的小姑娘会胆大包天到去碰皇帝的逆鳞。
三公主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是，在阿兄眼里，所有的女人都是单纯可爱的小白兔，永远不会作恶。”
“谁说的？你在我眼里就不是。”
“阿兄你——”
“好了，你们吵得我头疼。”柳皇后忍无可忍地阻止兄妹二人斗嘴。“东宫之事木已成舟，再讨论如何发展到这一步的又有何意义？如今宫里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呢，你俩之后见到太子，该作出的手足友爱姿态都给我做足了。”
三公主撅起嘴。
“你也别去找五娘的麻烦。她刚得了圣上关照，对付她就是在给圣上找不痛快，懂吗？”心知自己这女儿个性冲动，柳皇后特别提醒了一句。
被说中心思的三公主顿时变了脸色。
二皇子道：“虽然我也不赞成这丫头再胡来，但阿娘，您这两年怎么越来越像当初的陈皇后了？又是大赏后宫，又是让我们低调行事的……”
在二皇子和三公主看来，当年母亲忌惮着陈皇后的势力时尚可肆意妄为，怎么如今母仪天下，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了，反倒胆小了？
柳皇后沉默地看着自己这对儿女脸上如出一辙的不解神色。
良久，她才苦笑道：“人人都想往高处攀，等到真正上去了，才知道高处不胜寒。”
“阿娘？”
“你们自己回去慢慢琢磨吧。尤其老二，你要是想不明白，以后也别起跟太子较劲的念头了，怎么被人玩死的都不知道。”
听见母亲这种长他人志气的警告，二皇子本已露了几分怒气，却又压了回去，转而现出沉思神色。
柳皇后将其反应看在眼中，暗自点了点头。
再观虽为反驳自己，神情中却也没显出几分慎重的三公主，她心里叹了口气。
“霓儿，待你们从聆天观回来，我便求皇上给你正式赐名。回头让人把嫁妆单子给你，还缺什么就跟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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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无争提心吊胆了一段时间，防着三公主拿自己撒气，没想到对方竟一反常态，全然没有找自己麻烦的意思。
虽仍是被三公主及其附庸无视排挤，也总好过被她们欺负。
三姐竟然转性了？是因为太子势力起来，让柳皇后感受到了压力，所以特别管束过三姐？
种种揣测在心中反复闪过，桑无争没人可以商量，所以也不敢因为乐观的揣测就放松警惕。
就这么风平浪静到出发去聆天观的那一日。
最初众人都以为皇帝是要去聆天观祭天。但很快，皇帝要求精简排场的旨意传下来，就再没有人将去聆天观一事跟太子迁宫绑在一块儿了。
此次宫内仅帝后二人和一众皇子皇女参与，宗亲中也只有向来受皇帝看重的少数人能伴驾。与其说是要办盛大的祭典，不如说是皇帝率众秋游。
这倒是让前朝那些站二皇子派系的大臣们脑中紧绷的弦松了松。
而后众人才想起，始丰皇帝原本就是个爱玩的，只是过去两年他减少了许多娱乐，倒让大伙渐渐淡忘了其本性。
难不成，过去两年皇帝是在用自己的方式祭奠已故的贞仁皇后？
可回想贞仁皇后薨逝后一切从简的丧仪，这猜测仿佛又有点站不住脚……
最终众人只能摇摇头感叹帝心难测，索性别揣度了。
其实心思莫测的又何止皇帝呢？桑无争眼前就有一个。
聆天观是皇家道观，建在京都郊外最高的山峰上。为表对神明的崇敬，便是帝后到了此处，也要自己步行登山，其他人员更无例外。
众人速度有快有慢，除了无人敢越过帝后仪仗外，后头伴驾的便不那么讲究，走着走着，顺序就错开了。
桑无争原本醉心于欣赏宫中难得一见的山景，一抬头却见太子带着两个侍卫站在不远处的台阶上，观其神色，仿佛就是在等她。
这是双方都“搬家”以来，第一次私下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