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震动
板子打在人体发出的闷响声与极度压抑的呜咽声隔着重重门扉仍然不间断地传入耳中。
宁婕妤满脸不忍地闭上眼。
桑无争也没想到皇帝会惩戒服侍自己的宫女们，但她知道，自己不能求情。
无论皇帝是出于什么想法出手，此举都在间接帮她立威，是在告诉其他人，不可轻慢了五公主。
如果她反过来劝皇帝不要动刑，就成了不知好歹，那以后再有什么事，皇帝恐怕也不会管了。
“阿娘，我给您弹琵琶吧？我已经能完整奏一曲了。”
宁婕妤睁开眼看向桑无争。
今日她本是如常在偏殿莳花弄草，不料却见皇帝的亲信郑公公陪着女儿回来，且刚进门问过安，便派人将贴身伺候桑无争的几名宫女统统拖到院中打板子。
当时宁婕妤还以为桑无争闯了大祸，一惊之下险些失态到摔了手上的花盆。
只是随即郑公公就传了皇帝的口谕——梧桐居将在七日内完成修整，届时宁婕妤母女俩可迁回旧居安养。
心情在转瞬间大起大落，直至此时，宁婕妤仍觉得脚下发软。
她压低了声音，严厉问：“你瞒着娘做了什么？”
这几日桑无争下学后总是晚归，宁婕妤是知道的。她只道是桑无争不想太早回来春澜殿挨桑季的骚扰，所以才一直没有过问。
结果女儿却忽然得了圣心？
对于这出乎意料的变化，宁婕妤没有半分惊喜，反是忧心忡忡。
因为她知道，正常情况下桑无争是没有机会面圣的，她定是……冒了极大的风险。
“我只是……怀念在梧桐居的日子，所以这几日常去那边转转，不知怎么的圣上今日去了凤栖殿的遗址，巧合碰上就……”桑无争略改了前因，将与皇帝应答的过程详细告知。
她以为母亲听完就会安心。
可看宁婕妤的神色，竟是全然不信的模样。
桑无争还想再辩解一二，宁婕妤却揉了揉眉心，摇头道：“你既然这么说，我便这么信了。你年纪渐长，自个儿的想法多了……我不求你事事告知，只是日后你要再冒什么风险时，好歹告诉我一声。”
“我……”
“咱们母女一体，真有什么事，为娘至少还可以替你挡挡。实在挡不住，至少也可与你作伴！”
感受到母亲的决心，桑无争鼻子一酸，低下头去。
“弹琵琶吧。”
宁婕妤发出一声疲惫的叹息。
桑无争让白芍取来自己的琵琶，稍作调试后，有些生疏的弹奏起来。
断断续续的琵琶声压过了门外的杂音。而听见这琵琶声的众人，心思各异，注定一夜难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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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澜殿偏殿闹出来的小风波，因并未禁言的缘故，很快便传了出去。
于是午歇时，四公主难得没有手不释卷，而是低调的找到桑无争问：“听说你与婕妤不日便要搬离春澜殿，回到梧桐居了？”
仿佛是上次同车出宫的情谊，让四公主将桑无争这个姐妹当成了朋友，所以问话也是直接得没带半分婉转掩饰。
桑无争能感觉到有多道视线在四公主发问后落到自己身上。
她挺直了背脊，摆出矜持又有些得意的表情道：“是。圣上说梧桐居空着也是可惜，所以允准我与阿娘迁回。”
“哦。”四公主没再问下去，只飞快在桑无争耳边说：“恭喜。”
桑无争有些意外地看向这位姐姐。
四公主却只是腼腆地笑了笑，没多解释地起身走了。
这宫中果然没有傻子。
即便是看起来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对周遭发生的一切也不是全无思考。
明白四公主对自己没有敌意，桑无争坦然受了她的道贺。
太子托付的事，桑无争算是完成了。她原以为自己在凤栖殿旧址“偶遇”皇帝的消息传出去后，太子或太子妃会再与自己见一面。
最不济，也该派个人给自己递点消息。
然而天枢殿方面却全无动静，就像太子从头到尾都不曾与桑无争接触过，更未暗示过她什么。
既然太子表现出避嫌的态度，桑无争也就学他的模样按兵不动。
很快到了桑无争和宁婕妤搬回梧桐居的日子。
因为此次修整梧桐居是皇帝亲自下的令，虽然事后不见他招幸宁婕妤，内务司的人也不敢怠慢偷懒，可以说对梧桐居各处的布置都下足了功夫。
结果反而让桑无争一脚踏进梧桐居时都认不出来这是自己长大的地方了。
除去庭中种植的三棵梧桐树没有挪动，梧桐居里里外外焕然一新，规格直追九嫔品级才配享有的宫殿。
“……瞧着实在陌生得紧。”宁婕妤直忍到内务司的人献完殷勤离开，才低声感慨。
“住些时日就习惯了。”桑无争安慰着母亲，眼睛则看向候在梧桐居院中的宫女们。
上一批受罚的全被换掉了，如今她眼中所见，除白芍外全是新人。
桑无争没有多余吩咐诸如“好好办差”的话，毕竟前车之鉴不远，这些新来的定不敢造次。她只对白芍吩咐：“你多留点心，看看有没有特别得用的，选两三个报给我。”
心知这是信任自己，让自己挑继任者，白芍沉稳点头。
“定不负公主所托。”
桑无争合上双眼深深吐息。
离开了春澜殿，再也不用看王昭仪的脸色，她现在浑身舒坦。
想着想着，她忽然笑出声：“桑季此时应当收到我的‘临别礼’了吧，可惜看不到他的脸色。”
那小子既然喜欢摆弄蛇虫鼠蚁，她便给他多备些从凤栖殿遗址抓的好东西，保管让他炼蛊都够了。
身为同谋的白芍也露出忍俊不禁的表情。
主仆二人正偷着乐，一道震动皇宫内外的旨意降下了——
太子终于获准，入主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