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你为何还在
只是一句通报，整个二皇子府的气氛就变了。
那些原本如摆设般立在二皇子府各处，见了桑无争和桑棠也就远远行个礼的仆从们，一时间好像都活了过来，在大小管事的指挥下安静而迅速地开始忙碌。
就连桑棠口中刚回府不久，应当在沐浴的二皇子等兄弟，也都赶在太子正式被迎入后院之前穿戴一新，按照年岁大小站好了队列。
这前后的对比，让桑无争真正意识到了太子这个“储君”的不同之处。
无论宫里宫外是否有纷飞的流言，只要他还拥有“太子”这个头衔一日，那哪怕是自幼与他明争暗斗的二皇子，面对面时也必须摆出恭敬的态度来。
桑无争心中忽然生出极强的羡慕之情。
她忍不住想，如果此时被众人候着，等待接驾的是自己……
太子暗紫色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众人眼前。
身为主家的二皇子理了理衣袍，领着一众兄弟姐妹拜道：“见过太子殿下！得您拨冗登门，实在是蓬荜生辉。”
“都是自家手足，不必如此客气。”太子语气平缓地托住二皇子的手臂，目光却往其身后的人们身上扫。“小五可在？”
“在！”
“在。”
因不知太子找的是否自己，桑季与桑无争都下意识应了声。
太子道：“我是找五妹。”
桑无争疑惑地出列，却听见太子继续说：“宫里出了些风波，你当回去看看，怎么还在这儿贪玩？”
一句话就让桑无争感到心头狂跳。
宫中与她有关的无非是宁婕妤……难道母亲出了什么事？
“我有多余的人手可以送你回去。老二这儿，来了便是已经尽了心意，不会怪你先离开的。”
太子说完，看向二皇子，后者也只能保持笑容说着“不介意”的话。
桑无争此时顾不上自己是否成了太子给二皇子下马威的借口，匆匆一礼谢过二人后，她与白芍就跟着太子指派的宫女离了二皇子府。
便是此地随后再有什么风波，她也没有兴趣知晓了。
再度借用二皇子府的车驾，只是坐在车中的人，心情已与早上离开皇宫时截然不同。
桑无争看向车中多出的那位宫女，还未想好从何问起，对方已经颇具眼色地主动道：“五公主莫慌，宁婕妤是出了点意外，但已安然回宫休养了，皇后娘娘也派了御医看顾，想来不会有大碍。”
“这位姐姐可否详细告知是什么意外，竟惊动了娘娘，还需要御医？”
这宫女既是特意安排陪自己回宫的，想来在太子面前也是得用之人，桑无争没有摆无谓的公主架子，礼貌询问。
随后她才从宫女口中得知，今日她离宫后不久，王昭仪便差人找宁婕妤一起到广霖湖上泛舟赏荷。
这是宫中女眷夏日里常有的消遣。
只是到了湖中，王昭仪看中一株开得极好的荷花，却不让伺候的宫女去采，非要宁婕妤去。
当时随行之人，要么不想劝，要么不敢劝。
宁婕妤便真的亲自去为王昭仪采荷花——赏荷用的小舟与平时饮宴用的画舫不同，为了方便穿梭于荷丛之中，求的是轻便灵活，但也容易翻覆。
宁婕妤抓住了荷花的根茎，转身接宫女递来的剪子时脚下一个不稳，便摔进了湖中。
好在周围伴游之人众多，没一会儿就将其救起，并未酿成更严重的后果。只是呛水加上受了惊吓，宁婕妤接下来得好好安养一段时日了。
桑无争赶回宫中已到了点灯时分。
走近居住的春澜殿偏殿时，她脚下一顿。
宁婕妤的贴身宫女槐叶正手捧一个燃着线香的香炉，领着其他负责侍奉的人，跪在昏暗宫灯灯光照着的殿前石板地上。
抿了抿唇，桑无争没有去问是谁处罚槐叶，径直走入偏殿。
一股让人心神安宁的沉香味扑面而来。
桑无争进到宁婕妤休息的内室，候在床榻旁的是个眼生的宫女，年纪看起来与白芍相仿，观其穿戴，应当也是位大宫女。
见到桑无争，陌生宫女不疾不徐拜道：“婢子佳卉，见过五公主。”
“姐姐是奉皇后娘娘之命在此吗？”王昭仪身边的人，桑无争都认得，所以这位佳卉只有可能是皇后手下的。
佳卉笑着点头：“正是。今日婕妤这儿的宫婢们没伺候好，都领了罚。娘娘担心无人照看婕妤，所以留婢子等人在此。”
“辛苦姐姐了。”话锋一转，桑无争问：“只有槐叶等人受罚吗？”
佳卉闻言神色如常：“正是。”
今日的意外都是王昭仪没事找事引起的，即便不能罚她本人，至少也该一并罚了她手下的人，才勉强算是公平。
如今只罚伺候宁婕妤的人，倒像是宁婕妤这边惹的事一样。
“我既已回宫，自当亲自侍奉阿娘，姐姐也辛苦了，劳烦回禀娘娘时，代我向娘娘致谢。”侧头示意白芍送人出去，桑无争在宁婕妤床边坐下。
或许是担心惊扰宁婕妤休息，内室的灯光很暗。
宁婕妤安静平躺在床上，秀美的脸庞没有一丝血色，仿佛一个风一吹就能吹散的游魂，连最关心的女儿回到自己身边了都没有觉察。
桑无争没有贸然去碰触宁婕妤，只是心有余悸地伸出手指轻轻试了试其鼻息。
“去搬个小榻来，今夜我便在此陪着阿娘，哪儿也不去。”
宁婕妤的人全在外面跪着，桑无争手下的宫女们自是无人敢违逆她的吩咐，一切很快就办妥了。
桑无争在小榻上辗转难眠。
除了担忧宁婕妤之外，她还想不明白，太子为何会帮自己？难道，仅仅因为她们母女直至陈皇后最后的那段时日依旧尊重对方吗？
桑无争并不怀疑太子及大公主与已故陈皇后之间的深厚亲情。
只是这份亲情会让太子在陈皇后走后，仍愿关照曾受陈皇后庇护的人吗？她不太敢相信。
得找个机会向太子道谢，顺便试探一下其用意才行。
无声叹了口气，桑无争翻过身，逼着自己闭目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