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访宁家
桑无争尚未回答，车厢外就响起高亢的唢呐声，紧接着是一群男男女女的哭声。
“哎，怎么会遇到人出殡呢？真晦气……”白芍匆匆向外看了一眼，顿时皱起眉头。
头一次来外祖家就遇到有人办白事，桑无争心里也有些不舒服。只是今日早定下了要低调行事，所以她没有采纳侍卫队长的建议。
“生死是大事，咱们避一避吧。”
“是。”
车轮微动，似换了方位。
桑无争还没见过民间治丧的场景，有些好奇的掀起帘子向外看。
披麻戴孝的长队举着白帆，撒着纸钱，护着一副顶上蹲了大公鸡的黑漆棺材，与她乘坐的青棚牛车擦身而过。
一些衣着褴褛的少年男女则追在送葬队伍后面，伸长了手臂找丧主。从丧主手上领到几枚铜钱后，他们便加入到送葬的队伍中，比谁嗓门大似的干嚎起来。
如此一闹腾，倒把悲伤的气氛搅和了，只余几分热闹又荒诞的气氛。
桑无争看了会儿，便发现领赏扮孝子贤孙的人群中有一个浑水摸鱼之人——同伴们都在卖力捂脸嚎哭的时候，他却玩乐般，抛接着刚到手的铜钱，沾着泥污的脸上还带着几分笑。
白芍也发现了此人，低声道：“出工不出力呢，待会儿被丧主看见了……哎，真挨揍了！”
正如白芍所言，丧主看见这名少年敷衍的模样后，没好气地踹了他一脚。
看起来丧主力气也没多大，少年却顺势就“滚”出送葬的队列，如一条灵活的鱼儿回归江河般，呲溜两下便混入街边看热闹的人群里，没了踪影。
少顷，长队走光，街上又安静下来。
桑无争退离车窗，回想刚才所见，莫名觉得有些好笑。于是偏开头低笑了两声，这才重新坐直吩咐道：“继续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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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先派人上宁家通知了省亲之事不必声张，桑无争戴着帷帽走下车时，仍是在宁家大门口见到了乌泱泱一群人。
眼疾手快拉住又要对自己行礼的老夫人李氏，桑无争低语道：“阿婆，我今日过来没告知宫中其他人的，咱们还是快些入内吧。”
说完，回头示意白芍将备好的礼盒带上。
那些礼盒中就藏了宁婕妤与桑无争准备用于经商的银两。
宁家居住的是一座三进的宅子，看似小有规模，但一想到三代十几口人都住在此处，就显得拥挤了。
桑无争与李氏挽着手进到后院，见一位头发斑白的老叟被人搀扶着缓步迎向她。
“公主驾到，有失远迎，还请见谅。”老叟每个字都说得吃力，带着沉重的喘气声，显然有病在身。
从对方年龄形貌上，桑无争判断出这便是自己的外祖父了。
许是血脉相连的影响，就如同两年前初见李氏便觉得亲切，现在她看到宁老爷憔悴的模样，也本能的有些鼻酸。
“阿公身体不适，何必勉强？”
听到桑无争对自己的称呼，宁老爷眼中泪光微闪，朝她伸了手又缩回去，笑道：“能见着公主，好过吃几副良药啊，老朽现在精神都好了。”
“老爷，别让公主站在院中说话，还是先进厅里。”李氏低声提醒。
宁家众人排着队与桑无争见礼。
宁老爷和李氏共育有三子二女，宁婕妤是长女。
三子之中，长子在西南之地给人做账房难得归家，次子则负责照看家中田地。
幺女因早已出嫁之故，今日是没机会见了。
“三舅舅今日也不在家中吗？”桑无争本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厅中原本和乐融融的气氛却僵住了。
李氏抿了抿唇。
宁老爷则冷哼一声：“他，整日里游手好闲的，一早不知又去哪儿鬼混了，不来相见更好！”
在宁婕妤口中，宁老爷耿直能干，李氏刚强慈爱。宁家大爷温柔良善，二爷淳朴踏实，三爷聪慧开朗，二娘子也是规矩体贴之人，全家和和睦睦，就没有一个不好的。
如今看来……不知是思家之情美化了她的记忆，还是岁月改变了她熟悉的人。
察觉宁家内部并非铁板一块，桑无争之后闲谈时多留了些心眼，直至给完见面礼，众人都退下时，才将银票匣子单独交给李氏。
得知她欲经商，李氏长叹：“这实在是……老爷如今身体不中用了，大郎又在外头。如果三郎争点气，还能帮公主打理一下。”
“阿婆不必费心，只是托您先替我保管着，过些时日白芍会来取的。”
听出桑无争话中的意思，李氏微怔后，目光变得坚定。
“老身定会替公主守好这些东西。”
桑无争感激地握了握李氏的手：“阿婆，回头白芍出了宫，咱们联系起来就方便些了。家中若有什么难处，都可以让白芍给我和阿娘递消息。”
“哎，公主有这份心就够了。”李氏点头应下。
但从她的回答中，桑无争知道，这位倔强的老太太显然并不打算真有麻烦的时候找她们母女俩帮忙。
也要怪自己现在就算许了承诺，也未必有能力实现。
毕竟今日出宫主要是为二皇子庆贺，桑无争没在宁家停留太久，卡在开宴之前赶了回去。
桑棠一见她的面，立刻便靠了过来。
“二哥他们比你早些回来，刚去沐浴更衣了。我下午被人领着逛了二哥的新书房，发现两册好书……二哥还说送我了呢！”
原来是找自己炫耀新入手的宝贝了。
桑无争笑着看了眼被桑棠捧在手上的两册书，忍不住“咦”了一声。
被桑棠视若珍宝的两册书，竟不是她们这年纪的女孩偏好的戏折子或话本，而是两册《江山风物志》，内容乃是介绍永朝各地奇观美景的。
桑棠将书册轻轻贴在胸前，满脸神往：“这天下，可比整个京都都大得多了。真希望能亲临其中记载的那些地方，饱览盛景。”
这是不可能的。
别说公主了，就算是诸位皇子，日后封了王，有了自己的封地，没有皇帝的允准也不能随意踏足别的地界。
但桑无争看着桑棠眼中耀目的神采，没有说出败兴的话。
她都懂的道理，比她年长的桑棠又怎会不知？
“将书中所记都看一遍太难，但日后总有机会见识当中的一部分的。”
桑棠闻言欣喜，还要说什么，忽闻通报声——
“太子殿下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