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未完成的计划
“诶?”
见白芍似乎不太明白自己的意思,桑无争解释道:“这春澜殿的人受命于王昭仪,自然与我们不对付,但别的宫人跟我们可没什么仇,只要好处到了,并非不能行个方便。这点你是知道的吧?”
白芍连忙点头。
搬进春澜殿的这两年,虽然宁婕妤母女及一众服侍的人都受了王昭仪的气,但因为桑无争常常拿些银钱出来让白芍四处打点的缘故,其他不隶属于春澜殿的宫人都很愿意在安全范围内略施援手。
譬如每月的份例被拖延发放一事,若按王昭仪的意思,起码要拖一个月以上,拖到宁婕妤去求助她或者柳皇后时才放人一马。
但因为白芍代为打点过,所以内务司的人每次来送时都会将动静闹得大些,好叫宁婕妤的人手知道,及时追讨。
如此,内务司就可以佯作为难地再把本该克扣拖延的东西送回来,两边好处都拿,两边不得罪。
当然,这暗地里的较劲,桑无争是没让宁婕妤知道的,她用的也都是陈皇后在世时给自己的赏赐。
白芍看着桑无争私下的积蓄一日少过一日,也曾暗中替她着急,只是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所以不便插嘴。
她却没料到,桑无争自己已经有些打算了,虽然这打算……也不太靠谱。
“公主,恕婢子冒犯,您可有想过要经营什么生意,又要如何拿到市坊司的许可?”
京都下至平民百姓在街上摆摊,上至达官贵人家中经营的店铺,都受市坊司的管理。未得市坊司允准擅自经商的,轻则罚银,重则入罪。
若是桑无争可以自由进出宫禁,那亲自往市坊司走一趟,以公主的身份要拿一份许可自是不难。然而她现在既未及笄,也无正式封号,是不能擅自离开皇宫的。
除非能获得皇后,甚至皇帝的允准。
在白芍看来,这可比让宁婕妤跟王昭仪化干戈为玉帛还难些。
更别提经商所需的本钱……桑无争手上的金银所剩不多,余的锦缎布匹、金玉首饰,都有着宫制物品的徽记,如何不惊动任何人运出宫,以及运出宫后又要如何变现呢?
白芍自进宫服侍以来就再没真正出过宫,离宫外的世界最近的时候,也仅是每季宫中允许宫女太监在北宫门外的长道里,于侍卫们的监视下见家人一面。
这见面的时间极短,仅一盏茶左右的时间。即便如此,也得先经过层层搜身,确认他们没有夹带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若有宫女太监说不清自己携带的财物从何而来,便会被当场罚没。
严重者,上报至内务司后受刑乃至丢命的也并非没有先例。
料想桑无争不知道宫内人离宫时要经历多严格的盘查手续,白芍细细为她解释了一番。
桑无争越听眉头皱得越紧,这时才知道自己把事儿想得太简单了——钱快没了就挣钱,这是她最朴实的想法,至于如何挣,她确实也没想明白。
毕竟,她自幼长在宫中,衣食住行全都有定例,到了时间自会有人送。
她还能想到自己找门路挣钱,已经是平日看的那些话本杂书的功劳了。
“若说是我赏给你的,也不能带出去吗?”
“主子给伺候得好的仆从离别赏赐自然可以,但赏得太重,仍是过不了关的。”
要说作为主仆一场的纪念,赏几件寻常首饰还说得过去,可桑无争手上的好东西都是记过陈皇后的档的,不可能不惊动任何人。
到时候难保不会传成“少不经事的公主被刁奴哄走了先皇后的赐物”。
白芍想到这种可能,只觉自己脖子凉飕飕,项上人头仿佛随时会坠地一般。
桑无争叹气。
看白芍的神色变化,她也知道自己原本的构想几乎不可能实现了。但她并不气馁,毕竟如今还是谋划阶段,并未付诸实施,还有修改补漏的空间。
“此事,我再琢磨琢磨。”桑无争道,“从放出宫的名册拟定,到送上去给皇后娘娘审阅,再到最后真的放人总是需要些时日。今天说的事儿,你心中有个底。无论最终我所想的是否能实现,只要你想出宫,我就可以帮你报上去——在消息正式传开之前,你也好好思量一下。”
“是。”
挥挥手示意白芍先退下,桑无争自己在房间的桌案上铺开一张白纸,执笔涂涂抹抹了许久,最后又将白纸点了,烧为灰烬。
翌日,趁着午歇,桑无争守在闻知阁的走廊里等一个人。
已领了差事的太子,与即将开府的二皇子都无需再与其他手足一同来此听课。年纪较长的皇子与公主由于所学不同,也分开了受教的地方。
不在一处学习的皇子公主,想见面就只能趁着午歇。
这段午歇的时间也是最能体现皇子公主们彼此关系好坏的时候。
母亲出身好的自然受追捧,比如三公主;母亲出身差的,则只能成为前者的附庸,亦或被排挤欺负的对象。
而且因为这属于皇室之人内斗,先生们也不会管,睁一眼闭一眼,不让事情闹得太严重便罢了。
桑无争属于被人排挤的那一类。
据她平日观察,像自己这样不愿意阿谀奉承,所以受排挤祈福的手足还有两个。
其一是沉迷书画,对其他一切都没有兴趣的四公主;其二则是少言寡语,给人感觉颇为阴沉的三皇子。
后者生母乃是贤妃,按理说出身不差。
奈何贤妃早逝,三皇子便失了庇护。虽不至于缺吃少穿,却也难免被人忽视遗忘。
桑无争记得她三哥与二哥相差不足一岁。
这段时间,二皇子要开府的事已经传遍了各宫,却无人提过,三皇子也快到了可以出宫开府的年纪。
想来,这位三哥心中应当也是有不平之气的吧?
视线越过一众不相干的人等,在庭院角落的芭蕉树下找到自己的目标,桑无争快步靠近对方,在其身侧蹲下,笑眯眯唤了声:“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