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盘算
“说是之前送来的时候咱们没人接，所以又拿回去了。婕妤那边的槐叶姐姐刚去催，估摸着过两日会送来吧……”白芍看着桑无争熟练的动作欲言又止。
这位公主这两年行事是越来越爽快利落，甚至比一些贵族公子都要潇洒了，也不知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桑无争默然不语。
凤栖殿的遗址两年前就清理干净了，宁婕妤也曾试着向柳皇后请示是否可以搬回梧桐居，却被王昭仪一句“难道是住春澜殿委屈了姐姐，所以不愿与我相伴”挡了回来。
宁婕妤不善口舌之辩，又见柳皇后并无松口的意思，不敢再问，只能继续留在春澜殿让人磋磨着。
双方没有深仇大恨，王昭仪使的手段倒也算不上狠毒。只是诸如让人干扰份例发放之类的事频频发生，就算最后会解决，仍让人恶心。
说白了，她就想用这些手段逼着宁婕妤对她俯首奉承，好满足她当年初次侍寝被落的面子。
可宁婕妤对着至高无上的皇帝都讲不出几句好听的话，又哪有那本事哄对她早有成见的王昭仪开心？桑无争也不愿看自己母亲卑微地去讨好王昭仪这种人。
两年来，她也在想破局的办法。
“白芍，你想出宫吗？”
骤然听见桑无争这么问，白芍先是一怔，接着就惊慌跪下道：“婢子绝无背主之意！公主可是从哪个小人口中听到了什么谣言？婢子对天发誓——”
“且慢发誓，我才问你一句，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桑无争觉得好笑地说完，念头一转，了悟道：“莫非有人来劝你什么？”
白芍咬紧嘴唇。
桑无争伸手拉了拉白芍，示意她先起来，并用缓和的语气说：“白芍，你是照看着我长大的，若非宫规不许，我都能叫你一声‘姐姐’。难道你认为我会疑你不忠吗？”
感觉白芍被自己拉住的手不再那么僵硬冰冷，桑无争诚恳看着她。
“我刚才那么问你，是因为今日在闻知阁里听见三姐她们议论，今年宫中似乎准备放一批宫女出去，你也二十一了，若错过这次机会，可未必有下一次放归了。”
永朝并无定期放宫女回家的成例。
许多宫女都是少小进宫，熬到白发苍苍，熬到化为枯骨，才被人草草收敛了送去乱葬岗。
只有极少数幸运的，赶上新帝登基，亦或是皇家为了祈福之类，才能得到恩准出宫。
柳皇后已经执掌凤印两年，名声却仍未见好转，因而才打算放一批宫女回乡，替自己搏些贤名吧？
得知不是被人嚼舌根说了什么，白芍放松下来，拭泪回答：“婢子自入宫以来就没想过离开的事，只是近来确实有一件事让婢子苦恼不已……”
“说来听听。”
桑无争之前就注意到白芍近来仿佛不太开心，走神的次数也多了些，本来就盘算着哪天好好问问她，现在是择日不如撞日了。
白芍咬了咬嘴唇，缓缓道：“二皇子今年要出宫开府了，内务司琢磨着给他挑选些包括侍妾在内的合用人手，也不知谁提了婢子的名字，四日之前，内务司的掌事来问婢子的想法。”
永朝皇子和公主开府后，府内各职位上什么人是由他们自己决定的。但皇子公主也没工夫连下面伺候的人都自己一一挑选，所以按惯例，内务司得给他们物色一部分人手。
历年到了这种时候，都会有在宫中待了多年不见出头希望的宫女会偷着给内务司送些好处，希望能随皇子开府出宫，若能选为侍妾，未必就没有翻身之日。
但白芍却无意于此。
“为何？”桑无争问。
“公主有所不知，皇子们在宫中尚存顾忌，不敢做什么出格的事。到了自己府上，关了门，他们便是最大的主子，再无约束。”见桑无争不介意自己直言，白芍安下心来。“先帝的七皇子便曾在府中以弓箭射侍妾等为乐，还曾让畜生……”
后面的话，白芍是说不下去了。
桑无争略略皱眉。
她还没出世之时，白芍所述的这位七皇叔就已经病死了，宗室聚会的时候也很少提及与之相关的事，所以她竟不知对方竟疯癫如此。
想来年纪轻轻便魂归西天，也是作孽做多了的报应？
晚辈不便论长辈的过错，桑无争只得说：“二哥虽任性了些，倒不至如此。”
“可像婢子这样的身份，又哪里敢赌呢？”白芍窃窃观察桑无争的神情。“公主，您赞同婢子去服侍二皇子吗？”
二皇子与三公主同为柳皇后所出，白芍实在有些害怕桑无争为改善与柳皇后之间的关系就把自己送出去。
只是已被主子看出自己最近不对劲，白芍被问到了也不敢隐瞒。
“你既无投效二哥的打算，我自然也不会勉强。”柳皇后身边宫女那么多，按理也不该找到自己这边来，其中难保不是有人捣鬼。“但你当真不想出宫吗？留在宫中，也难保哪日你不会被宗室中的谁，甚至是父皇看中，直接纳了。”
又或者，白芍不想伺候皇子，却不介意伺候皇帝？
桑无争垂眸，知道自己这想法很不好，可也控制不住这阴暗的念头就这么冒出来。
毕竟，她能用的人也很少很少，而白芍是其中最得用的一个。如果连白芍都谋划起了别的前途……
“公主可是想让婢子出宫做什么？”
白芍不是蠢人，听出桑无争两次发问的重点都在“出宫”后，索性自个儿开口问了。
见桑无争只是看着自己，却不答，白芍赶忙道：“婢子确无攀龙附凤的心思，若能归家自是好的。只是婢子家中贫寒，少了在宫里当差的俸禄，着实……而且，婢子也舍不得公主。”
听到白芍怯然补上的最后一句，本是挺紧张的氛围，桑无争却没忍住轻笑出来。
“场面话就不必说了，你知道我不爱谈虚的。”桑无争松开白芍的手，转而取出放在随身香囊里的小钥匙，打开自己衣柜中上锁的格子。
她目光扫过格子中陈列的珠宝，又摸了摸放在相邻位置的上好布匹。
“其实……我想找个信得过的人，替我在宫外做些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