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支香：铁盒小屋，AnnaSuiTinHous
负责接待大兵他们一行的工作人员叫曼迪，是一个年轻的亚裔女孩，会讲一口流利的中文。
云彤觉得曼迪应该是新来的，因为她从来没有见过她，而她也没有将她认出来。
自然曼迪也和所有刚进酒庄工作的人一样，脸上带着可爱的矜持与生涩的热情，这又让云彤恍然生出像在哪儿见过、可又始终记不起来的心绪。
品酒室里还有其他客人，曼迪先领着他们在大厅里歇脚。
大兵饶有兴致地四下环顾，最后将目光停留在桌上一排葡萄酒上。他按捺不住好奇心开始向曼迪咨询起来。
比如，这些葡萄酒都是什么年份的？红葡萄只能产出红葡萄酒吗？为什么白葡萄酒可以配海鲜而红葡萄酒不行？其他人的脑袋也纷纷凑过去。
可能是因为曼迪太紧张了，回答客人问题时的嘴角一直略是僵硬。
一般酒庄的工作人员在向客人普及葡萄酒知识时，都不会涉及到太深奥的东西，可即使如此，曼迪的解答依旧可以用“错误百出”来形容。
有好几次云彤都恨不得想站出来亲自指点一下了，可眼瞅着大兵他们那一张张幡然领悟的面容，她又不觉莞尔。虽说新来的讲解员表现得确实太不专业，可要唬弄起一群完全不懂酒的人，倒也显得绰绰有余。
除了那个曾年，一直安静地站在另一侧。他既不插话也不发问，只有嘴角在隐隐上扬。
云彤不由噘嘴，觉得他一定是懂行的，否则也不会将“玫瑰”与“葡萄”的渊源信手拈来。
这下倒是让他看笑话了。
这时另外一个工作人员走进大厅，一见到云彤，两眼就放出惊喜的光茫。云彤却朝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悄悄走过去。
她压低声音问：“曼迪是新来的吗？”
那人即刻点点头，凑到她耳边说：“是伊森介绍她过来的。”
“伊森！？”云彤挑眉，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最近来酒庄的中国客人比较多，曼迪因为会说中文，所以伊森说她即使不懂葡萄酒也没有多大关系。”
“祖父知道吗？”
那人表示不清楚。
云彤的视线再有意无意地掠过曾年一眼后，开始考虑要不要找个时间和伊森谈一谈？
很快曼迪领着大兵他们几个去了地下品酒室。
云彤因为来酒庄还有别的事要做，所以并没有跟着过去。她避开酒庄里的其他人，熟门熟路地穿过大厅旁的露天庭院，然后走到一个木制结构的阁楼前。
四十多年前，祖父花光身上所有积蓄买下这片葡萄园。为了栽种出理想的葡萄树，有段时间他和祖母就住在这栋阁楼里；而她再被父母送来塔斯生活后，每到庄园收割葡萄季时，也会跟着他们一同在这里住上一两周。
那是她最快乐、最无忧的一段时光。
踏上老式结构的楼梯，木板发出咯吱咯吱作响的声音，仿佛那些细细碎碎的动静全都是祖母曾经的耳语，云彤不自觉得勾起唇角。
楼上只有一间房，房间很小也很旧，但胜在干净。祖母过世后，祖父将它改成藏书阁，他通常会在忙完酒庄的生意后上来小坐一会儿。
云彤在柜子里找出一只花瓶，往里盛了点水后将曾年送的玫瑰花先插好；又跑去打开两边的天窗，吹进来的风一时清凉舒爽，无比惬意；最后她挪来一把梯子，架在一根横梁上，然后抬头望去。
一双漂亮的眼睛在锁定目标后，即刻闪烁出顽皮的光芒。那里藏着只有她和祖母知道的秘密，就连祖父都不知情。
想她刚来塔斯生活时，脾性是出了奇的古怪，祖父祖母对她的万般宠爱，只会加剧她提出更多的无理要求。有一天祖母想到了一个办法，让她把心里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要求，或是心愿统统写在卡片上。
祖母告诉她，只要在平安夜前，将这些卡片放到横梁上的铁盒中，圣诞老爷爷就一定会帮她全部实现。
从此那只小屋形状的铁盒成了她的惦念。她还记得铁盒的表皮上面全是复古斑驳的色彩，它们层层叠叠地组合在一起，绘制出一朵具有波提切利风情的蔷薇。
虽然没过几年，她就明白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圣诞老爷爷，可此时此刻的她，依旧想把前一晚写好的“心愿”放进那只铁盒中。于是，她双手扶住木梯两端，晃晃悠悠地爬到最顶端，一手扒住横梁，一手往另一个方向的角落够去，眼看就要摸到铁盒的一角了，忽然，一丝淡淡的玫瑰花香，和着舒爽的凉风掠过鼻尖。
下一秒，她恍然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云彤？”
…●○……
是曾年的声音。他怎么来了？
云彤手指一滑，快要到手上的铁盒“怦”一声直接掉了下去，里面的卡片洒落一地。
曾年的脚步却是越来越近。
云彤顷刻慌了神，她急着想从梯子上下去，可一只脚刚向下探，却因没有踩实反而让梯子晃动了一下，接着她在自己的尖叫声中直接从梯子上掉下来。
“小心！”
幸好刚进来的曾年反应快，他一把冲上去，伸手想将她抱住。
可能因为云彤身上的棉t实在是太短了，又可能是她的肌肤过于滑腻，曾年竟是没有握牢她的腰身，反而却因为重力的下坠，让他在下意识伸出双手的瞬间触碰到了不该触碰的东西。
而云彤的尖叫，也在那一刻骤然停止。
在接下来的短暂的沉默中，她突然隐隐意识到，与曾年之间的姿势此时此刻何止是暧昧，而且还很——羞耻。
耳边开始响起曾年带有压抑的气喘声，声声轻拂在她细嫩的颈项上，再顺着耳朵、直抵心间，好痒。还有，他那一双带有薄茧的手，虽然并没有太过分的举动，可也不能任由这样僵持不动下去。
云彤闭上眼睛央求道：“你……你松手。”
“嗯。但你先别乱动。”曾年的字句吐得缓慢又沙哑，“我……疼。”
事实上，也确实疼。
云彤的耳根子一下子就红了：“好，我不乱动。”
曾年又在她身后发出埋怨：“你真不应该穿那么少！”
虽然嘀咕得很轻，可云彤还是听到了。
“这不天热嘛！”
“那也不能不穿。”
“我穿了。”
“等于没穿。”
云彤脸上的神色顿时滞住。眼帘低垂，果然身上的t恤都……
曾年终于满足地发出低低笑声。
“不许笑。”云彤想哭。
“好，我不笑。”
曾年觉得还是不要逗弄她才好。他平喘一气后，一手替她拉下被翻扯上去的t恤，一手箍住她纤细的腰，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她从梯子上抱下来。
云彤的脚终于够着了地，站稳后的她立刻将他推开。
要不是这个男人的突然出现，她也不至于慌了心神从梯子上摔下来，更不会让他……虽然谈不上奇耻大辱，可也太狼狈了。
一想到刚才他双手的温度，还有眼里至今未散去的灼热，云彤羞得赶紧蹲下身，装成急不可待的样子去捡地上的心愿卡片，以来掩饰脸上的窘迫。
曾年露出了然的微笑，他蹲到云彤身旁，刚要伸手帮她捡，却被她狠狠按住手臂。
云彤说：“不许你碰。”
“碰什么？”
云彤一愣，看到自己的手紧抓着他的胳膊，立刻缩了回去。
曾年的眸光轻轻往地上一扫，在云彤还未回神的情况下，伸手替她捡起其余的卡片，边捡还边问：“这是写给圣诞老爷爷的卡片吗？”
既然知道还多问！
云彤面露愠色：“不许看！”说着一把从曾年的手里抢来卡片。
她起身走向一旁书桌，连同昨晚写好的卡片一同叠好，放进了铁盒中。
曾年还从未看到过这样的云彤，盖上盒子的时候，她明亮的眼睛流露出一种难以描摹的虔诚与天真。他原本以为这个世界上除了小孩子，早已没有人愿意相信圣诞老爷爷的存在了。
莫名地，一种躁动忽然占据他的心。
曾年望着眼前的云彤，喃喃问：“他老人家帮你实现了多少心愿？”
“很多啊。”云彤不理他的揄揶，因为她认为自己说得是实话。至少在十四岁以前，她亲笔写在卡片上的每一个心愿，都有被实现。
曾年叹息，缓缓从嘴里蹦出一句：“那现在呢？”
云彤这才惊觉曾年口中的“老人家”，指得是祖母。她眨了眨眼，眼神随之黯淡下去。
这时曾年走到她身旁，从她手中接过铁盒道：“当然也一定都会实现。”
云彤一听，脸上忽闪出微微的动容，她仰起脑袋看向他。
只见曾年凝着她的眼里蕴着浅浅的笑，然后她听到他轻轻地说：“首先，我们得先把这个铁盒放回去，这样圣诞老爷爷才能看得到，对不对？”
几乎与祖母曾经告诉给她的如出一辙。
眼眶忍不住地微红，云彤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回答他说：“是。”
“那能告诉我，要放在横梁上的哪个墙角里？”曾年端着铁盒往梯子的方向走去。
等男人再度从梯子上爬下来的时候，云彤已是笑意盈盈地看向他。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她发自内心地朝他说了一声：“谢谢。”
曾年却道：“我以为我做得还不够。”
云彤莫名。
“至少我觉得你应该要质问我一声为什么要上来找你？”
“一码归一码。”
“还是你不想知道？”他忽然身体前倾，一脸阴谋的味道。
云彤也不躲闪，只是不稀罕地冲他勾勾唇角。
曾年叹气：“其实我只想找个时间能与你独处。”
云彤闻言，目光略顿，随后轻笑出声。说真的，曾年并不是第一个冲她说出这种话的人，可是他的直白她打心底里不讨厌。
但，绝对不能让他发现。
就在这时，有人踩着楼梯发出吱悠吱悠的声音突然闯进她的耳朵。
“曾年，你找到云彤了吗？”是大兵找来了，“你在楼上吗？曾年？”
云彤愣了一下，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被曾年一把拦腰抱了起来。
“你干什么？”云彤抓紧他的衬衣，紧张极了。
“你的脸哭花了。”曾年在她细腻的耳垂边上轻声解释。
可云彤想，这算什么理由？却没看到男人此刻正一脸坏笑。
“所以与其让人误会我欺侮了你，不如……”
只是他的解释还没说完，就被一声振聋发聩的“ohmygod！”截住。
大兵像触了电一般僵在了门口，然后又很有觉悟地以最快速度侧过身。
云彤一张小脸顿时爆红，下意识地将脸埋进曾年怀中，羞得直想拿块豆腐撞上去。
曾年冲着大兵的背影发问道：“你慌里慌张的什么事啊？”严肃又正经的口吻，传递着坦坦荡荡的抱怨。
大兵眨眨眼，心想我能有什么事？这不有事的明显是你俩嘛！可这个时候他总不能告诉他们他亲眼撞见了那个啥啥啥，对吧？于是只能羞羞答答地道：“我这上来……就是来、来问问你们要不要一块儿吃中饭，曼迪说他们都已经准备好了。”
曾年抱着云彤走到他身后：“云彤刚才不小心从梯子上摔上来了。”
“哎哟喂？没事爬梯子干什么呀？”大兵立刻扭过脸来看云彤，见曾年眉心紧锁难免紧张地问，“要紧不？”
云彤声音闷闷地插嘴道：“不要紧。”她试着想从曾年的怀抱里挣脱出来，反而却被他箍得更紧。耳边更是响起他慢条斯理的声音：“你看你脸都哭花了，还说不严重？”
云彤隐约猜到曾年的用意，躲在他的怀里一时有点哭笑不得。
大兵却懵了，不知道该信谁才好，硬是愣愣地站在那里小声问了一句：“那……还要不要去吃饭？”
“安全起见，我还是带云彤去趟医院。”
“是是是，那你们快去。”大兵看着曾年堂而皇之的神色，反应过来，他连声应是，接着又抓抓脑袋道，“曾年那你把车钥匙给我。”
“钥匙在我裤兜里。”曾年说，然后极为自然地唤了一声，“云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