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以身入局
几日后，北城门外，远远望去，视线尽头有一片黑压压的身影正缓缓向京城移动。
斥候带着喜报快马加鞭地赶在了前面，将北疆大胜的消息在城内大肆宣扬。
城内，各家各户门窗大开，百姓们听闻这消息，纷纷涌上了街头，翘首等待着英雄的归来。
终于，太子领着一行禁军来到了京城郊外。
他回头望去，数里的长军仍旧浩浩荡荡，只是少了许多熟悉的身影。
呵，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呢。
有诗云，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还。要说晴儿的诗还真是首首绝唱，就仿佛早已经历过了战争一般。
想到了苏晴，李广印便不由回想起了北疆战事的种种，胜利的荣耀并属于大周，那是属于永晴军的。
不过不管荣耀归谁，终究让大周少死了许多人，那么又何必纠结这些问题。
京城就在眼前，身后的将士们皆是面露喜色，他们是保家卫国的英雄，大胜而归，迎接他们的将是加官进爵，黄金万两！
还真是可喜可贺啊……
李广印轻轻叹了口气，短短数月，却让人感觉恍隔三秋。
苏晴、相府、永晴军，他心中的忧虑未免多了些，眉头总是舒展不开。眼看就要进城了，应当拿出凯旋的气势才对。
“众将听令，随我进城！”
忽的一声令下中气十足，转瞬便扫清了心中的不安与忧虑，也激奋了身后的将士。
一众将领及立大功者紧跟在李广印身后，披亮甲进城，兵刃伴身好不威武。
其余军士无不投来羡慕的目光，这进城游行可并非每个人都能得到的荣耀，京城就这么大，非战胜有大功者不得进。
城内，万人空巷，京城的百姓们可都等着看看当今太子的模样，可是如传闻一般英勇神武、俊逸非凡。
小娃娃骑在大人头上伸着脑袋可劲儿撒欢，指着亮堂的铠甲夸个不停，众人夹道欢迎，脸上无不洋溢着喜色，言语之间尽是溢美之词。
也有那闺中的大姑娘女扮男装偷偷跑出来看那威武儿郎，眼睛中或是闪着好奇，或是流露出浓浓的思念，或许她们的意中人也在路中间的那群人中，而今已是保家卫国的大英雄。
几位老迈的夫妇看了看人群之中，似是没找到欲寻之人，眉眼间不由多了些忧色，不安地看向城外。他们不求家中大儿立功扬名，只要平平安安回来便好，可一定要平平安安啊！
许久，一行人在城内算是在大道上转了一遍，享尽了京中百姓艳羡的目光，而就在这时皇宫的人也到了。
为首的是一位眼角微眯的老公公，他笑容里满是和蔼，声音略有些尖地恭贺道。
“太子殿下，陛下宣您进宫。”
“……”
李广印对着众人吩咐了下去，随行之人再次减少，只剩太子与几位领将卸去兵刃跟着进了皇宫。
太和殿上，百官站在两侧已经等候多时，此刻他们正交头接耳地低声谈论着。
这阵子但凡有些势力的都听到了些风声，北疆出现了一支不知来历的军队，仅仅万人却可破数十万敌，作战之时其声势犹如滚雷，竟能降下天火焚灭一切。
莫非太子得到了仙人相助，还是说太子背后的势力出手，亦或者这是当今圣上的手段。
一时间众说纷纭，但唯有一点是能确定的，这朝中的风云当真是要变了。
二皇子一派的重臣罗自成前些时日已死，其党羽本就不敢妄动，而这几日二皇子也不知着了什么魔疯狂地爱上了一女子。
传闻那女子说不想受这京城纷扰，二皇子就当真带着她出城而去。
荒唐，实在是荒唐。太子乘胜而归，这已经火烧眉毛的紧要关头，二皇子居然还有心思谈情说爱。
朝堂上那些支持李仁武的臣子，本就已经群龙无首，现在李仁武又是这样一副自暴自弃的态度，这还哪能教人安得住心。
如今，他们像极了热锅上的蚂蚁，都觉得大事不妙纷纷奔走于相府与太子党羽的府上，试图为自己留下一条后路。
再说太子，若北疆之胜是皇上一手操纵那还好说，若皇上也不知……
众人不敢多想，那这京城定然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人人自危。
龙椅上，李兆龄威严地看向窃窃私语的官员们，一言不发。
视线尽头，大殿外，有几人身披华丽的铠甲昂首阔步地走了过来。
咚咚，咚咚，咚咚——
铿锵有力的脚步声瞬间吸引了百官的注意力，大殿的众人立刻安静了下来，注视着几人走进了大殿。
“儿臣，拜见父皇！”
“莫将，拜见皇上！”
声音整齐而有力，带着一股肃杀的气息，仿佛让人看到临阵对峙的大军。
“无需多礼。”
李广印直起身来，开始汇报北疆战事，一旁的众人皆是竖起了耳朵想要听个仔细。
可李广印早就想好了说辞，对于永晴军一事只字不提，只是说凭借相府长女献给朝廷的新式军械大退敌军。
不久，待李广印述职完毕，高居龙椅之人微微颔首，竟亲自走了下来，站到了李广印的面前。
他伸手抚向了李广印的脸庞，温柔地说道。
“印儿辛苦了，诸位爱将辛苦了！”
李广印感受着脸上那双大手的温热，微微愣住，父皇有多久没有这样摸过自己了，记得上一次还是在自己被立为太子的前一个晚上。
哈哈哈哈——
爽朗的笑声回荡在整个大殿之上，百官惊诧地互相对视，皇上居然从龙椅上下来了，还当着他们的面对太子如此亲昵。
这是不装了，摊牌支持太子？他们一时间也搞不明白李兆龄在想些什么。
“北疆一胜，朕心甚悦。太子与将士们皆有功，朕要大赏。来人……”
老太监闻声从旁侧悄无声息地走了出来，捧着早已拟好的圣旨在殿上大声念了出来，按功行赏，奖罚分明，这也是一个国家军队能保持强大战斗力的基本要求。
然而，待到这老太监念完圣旨的最后一个字，也未提及太子丝毫。
众人不由得再次神色紧张了起来，太子确实封无可封，赏无可赏，可至少做做样子也要提一嘴啊。皇上这又是要闹哪一出啊，放下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印儿，此次你立了大功，朕这儿有一桩婚事想赐予你，不知你可愿否？”
李兆龄神色柔和，看向了自己的儿子。
李广印自然也猜到了父皇的意思，若在北疆之事前，那他自然是愿意的。即使苏晴不喜欢他，可身在皇室相府，他们的婚姻本就非由自己能决定。
皇帝不可能允许相府之女嫁与旁人，便可直说，苏晴之所以能蒙受如此大的皇恩，本就被当做了皇室的儿媳，区别只在于到底嫁给哪个皇子，以及皇帝觉得什么时候适合。
而苏长来在大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说是权倾朝野也不为过，家里唯一的女儿嫁给了他王公大臣，难免会产生些私情。若其与皇室的利益冲突，一个处理不好便会危及江山社稷。
“儿臣……”
李广印迟迟不语，低着头将脸上复杂的神色尽数遮去，内心的纠结让心中之话哽咽在喉咙处。
见得儿子这番模样，李兆龄心中了然，他的笑容逐渐收敛，眼神中的光芒越发冰冷。
这可，当真是没想到啊！
北疆之事他早已派人去查，永晴军的迫击炮、枪械乃至狙击枪他悉数知晓，甚至怀疑罗自成之事也是同一个势力所为。
只是，他始终查不到，这个势力到底是出自哪里。
至于为何不怀疑李广印？他本就把李广印当作皇储来培养，这京城中太子的衣食住行乃至所见之人全都在他的监控之下，若有任何势力与太子接触，他早便知晓。
真要说起来，这些年京城中尽出现些风靡全城的新奇事物，虽甚为奇巧，但大多用在民间也并非珍贵之物，便也未多做注意。
他也曾派京中暗卫去查，可这些个事物大都是从天南地北被商贩送过来的，追不到源头。
直到罗自成之死，北疆之变，他才发现这些新出现的农具、器械、衣服、胭脂、洗漱之物、家具用品已经悄无声息地从各个方面改变了整个大周。
如今再联想到相府之女善于工巧，屡献利民利国之器，倒也叫人恍然大悟。
苏府，亦或者说，苏晴——
厉害，当真厉害。不愧为仙人所说，天命之女啊！
“宣苏国公之女，苏晴。”
老太监收到了李兆龄的示意，当即尖声喊了起来。
苏长来站在群臣之首，已是忧心忡忡，今早皇帝便特意让他带着苏晴一同前来，其中之意他怎能不知。
可晴儿必然不会答应嫁给太子，他，他也只能护着晴儿了。
都说举一棋而望百步，他不想走到最后一步，可身后有妻儿，容不得他不给自己留后路。
不多时，一身穿青袍，腰系红绳的女子便踏入了太和殿之上。
女子空灵若仙，远山画眉，眼角一颗泪痣，颇是醉人。
这随性的姿态与严肃庄重的大殿格格不入，就仿佛一位熟客前来拜访主人家，或者说她本就把皇宫与寻常人家的院子混作一谈。
“臣女苏晴，参见陛下。”
苏晴嘴角带着淡淡的微笑，微微昂首，就那么直直地看向了那端坐在龙椅上无比威严的帝皇。
可这目光未免有些肆无忌惮，引得百官议论纷纷，皆是神色怪异地看向了丞相。
李兆龄见她这模样，心中便更加确定，可却也生不起火气，只是无法将她与那藏于背后的庞大势力联系起来。
几年前，她还是个可爱的小娃娃，尽管性格淡了些，才貌却皆是上乘，李兆龄也确实喜欢。
想不到啊，确实想不到。
只是这姑娘终究还是天真了些，卧榻之地，岂容他人鼾睡。
李兆龄微微侧目看向了苏长来，可苏长来却仿佛没注意到一般仍低着头，让人搞不清楚他在想些什么。
长来，你又准备了什么后手呢？我们两个，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啊……
“晴儿，你献神兵利器于大周，北疆一战若论头功非你莫属，可有想要之物，放开了说，莫要传出去显得朕小气。”
苏晴等这一刻已经太久了，十五年，五千五百二十三个日夜。
她将一颗颗棋子落在了大周的每一处，而今谋士以身入局，终于要将白子落在黑龙面前，搅动这天下大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