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黎明
黎明，这个词仿佛不存于此世之间，苏长来也算博古通今，可他想不出何时才是黎明，黎明之后又是何光景。
他自知皇权是一切问题的根源，可若是没了皇帝，又由谁统御天下。皇朝更迭，也不过新皇杀死旧皇，周而复始，苦的不过只是天下百姓。
而他们这些官员皆是皇权的附属物，他也曾年少轻狂想要改变这一切，可到最后却成了皇权之下的最大受益者。
可笑，可悲！
“晴儿觉得，这黎明当是何物。”
黎明是何物，苏晴嘴角浮起一抹难得的微笑。
“是这天下黎民心中所念！冬可暖、夏可凉，三餐再无忧，平安度余生。天下归天下，凡有所产，各取所需。人无三六九，为其所愿为，白发不相扰。”
“这又当如何实现？”
“衣食足然后知荣辱，知荣辱方能无规矩，无规矩则无家国，无家国自然无贵贱……”
苏长来闻言不禁笑了出来，难得女儿也有如此天真的时候，这确是天下人所愿，但根本无法实现，其间疏漏何其之多。
“晴儿，你又如何能让这天下人再不受天灾所扰，从此衣食无忧，岂非痴人说梦？便是能，若有民互斗，又当由谁处理？有外敌来犯，谁人去阻？”
苏晴自然知道无法说服父亲，红色的理想便是在前世都未实现，何况在落后的大周，父亲能理解便已是极其不易。前世便只差一步，当人工智能“华”问世，整个华国都将处于它的监管之下，罪恶将从根源被掐断，永远只能停留于人的思想之中。
“父亲，能与不能非由天定，亦如上古无皇，而如今有皇。”
苏长来陷入了沉默之中，他并不看好自己的女儿，但又能怎么办，去告诉李兆龄，昨日之事正是吾女所为？你想怎么滴。
私造兵工，谋杀重臣，女儿所为与谋反何异，此刻苏府之人就像头上悬着把利斧一般，真是让人忧愁。
“父亲无须忧虑，皇城虽大，不过皆是凡人，便是那城外禁军，女儿只手可灭。”
苏晴语出惊人，面上带着自信的光彩。她自然看出了父亲的顾虑，然而一切恐惧都来自于火力不足，待到时机成熟，让苏长来亲眼见见就好了。
苏长来闻言也是不再多说，这话题就是在府中能不提便不提。
而且他见过苏晴所造步枪，确是百兵之王，七步之外枪快，七步之内枪又准又快。若是有万支步枪的军队，这天下便没有去不得的地方。
但造反终非他所愿为，况且看不清的未来才是最让人担忧的。
唉，罢了，因为在女儿与皇上并非选择题，他先是父亲，而后才是这个国家的丞相。
……
离春过后，吏部尚书罗自成叛国谋逆之事，迅速传遍了全城。
罗府数百人，上至七十老耄，下至五岁孩童，皆被斩首于菜市街前，而后尸体被抛至荒野，无人问津。
残忍与野蛮令人咂舌，前世尚有不杀老幼妇孺的规矩，而大周并无此说法。
被牵连的官员不计其数，一时之间，朝堂之上无人敢言。
李兆龄当朝便安排了新的官员上任，正是太子党之人，可二皇子的党羽却偃旗息鼓，谁也不敢于此时触了皇上的霉头。
便连往日打压太子的声音，这几日都少了许多。
夜晚，百花楼内，苏晴一人悄无声息地溜进了应诗阁。
途中，她看着应诗阁那熟悉的场景，不由得想起了那日斗诗之事，难免有些感慨。
人命可真是如同草芥一般的东西，记得上次还在这见到罗少俊，转眼间便已天人两隔。
这当然是由他一手造成的，冷血吗？残忍吗？苏晴嗤笑着，摇了摇头。
这就如前世自己的一项项发明，不知顶替多少人的工作岗位，因此失业的人，倒闭的公司，以及那些跳楼的老板或许都记恨着自己。那些资本更是恨不得将自己生吞活剥，到现在自己怎变得这般多愁善感了。
说到底，党争的结果无非有二，你死我活。
便是太子继承大统也不可能放过罗自成，这天下无辜之人何其之多，既然站在了对立面上，便都别无选择。
苏晴走到了沈莹的闺房前，房门敞开着，沈莹此刻正倚着窗口，精致的脸庞上双眼空洞无光，她呆呆地望着天上的月亮，有些失神落魄，丝毫没有大仇得报的欣喜。
“不知相思何处寄，闲来凭窗望月明。沈姐姐，为何愁眉不展？”
这突然的声音宣告着“客人”的到访，沈莹回过神来，看到苏晴就仿佛看到了主心骨一般，再无茫然，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
“公子来了，不知此时到访可是要在莹儿这里就寝。”沈莹褪去罗裳，香肩微露，直直地朝苏晴走来。
这发展好像不太对，往日里沈莹也从未如此大胆，好好的，脱衣服是作甚。
苏晴此时有些后悔独自前来了，早知便带上瑜儿。
她一步步地往后退，直至被逼到墙角，退无可退。
“沈姐姐，你且冷静些。”
“公子在说些什么呢，莹儿不懂。”
可口上说着不懂，沈莹的动作却并未停下，还是扑入了苏晴怀中。苏晴自是能避开的，可这姑娘今日情绪不太对，那样子就仿佛了无生念，让人心疼。
反正自己也是姑娘，倒也无妨，只是欺骗人家感情终究不是个办法。
“自公子救我，已有十年。如今大仇得报，也全凭公子筹谋。公子之恩，莹儿无以为报，唯有此身愿公子不弃。”
沈莹见苏晴不反抗，便靠的更近了些，斜倚在苏晴肩头，道出心中情意。
从那日公子将馒头递给脏兮兮的自己，沈莹便觉得似是遇到了上天的救赎。
那时的公子才多大啊，稚嫩的脸庞上神色淡淡，眼神里写着怜悯，她便在想这可真不像个孩子。
公子赐予她新生，她也便打算忘了曾经的身份与仇恨，毕竟凭她一介女子无依无靠在这世间能活下去便已是不易。
后来入了百花楼，这里的阿婆与姐姐们也待自己极好，从未逼自己做些什么，只是将她们赖以生存的技艺悉数相授。
沈莹只是做着为姐姐们端茶递水的工作，也从未被人欺负。
公子不时会来百花楼看望自己，每次都带些女子喜欢的礼物前来，有甜食糕点，也有风车、刺绣、木簪、胭脂之类。
他会陪她说些话，有时还会为她作些诗词，皆可为传世之作。这世间怎会有这般男子，沈莹知道自己大抵是喜欢上公子了，可这心思只能藏在心底。
后来啊，沈莹发现，公子的好并非仅对自己一人，楼里的姐妹都会收到礼物。但好在自己还是特别的，至少阿婆说公子只在自己这里停留。
真的，好想让公子眼里只有自己……
仇恨并非容易遗忘之物，年岁稍大，沈莹便常常被那日满门抄斩的景象折磨，无法入睡。
她不知如何是好，想要报仇却又不愿牵连公子，牵连百花楼，私下离去又怎对得起公子，对得起楼内的阿婆与姐妹们。
她很自私地将烦恼抛给了公子，公子却丝毫不介意地再次为她指明了方向。
无影楼，同百花楼一般是公子麾下的势力，其职责只有一个，便是“杀”，为公子扫除一切阻路之物。
公子问自己可想好了，入了无影楼要吃的苦头，便是常人无法所想。
沈莹作出了决定，自此她便落入了世间的阴影之中，她手上沾满了肮脏的鲜血，也见尽了世间之恶。
直至某日，楼主笑着告诉沈莹再没什么可教她，她才回到了这繁华的京中，一跃成了百花楼的花魁。
数年不见，公子越发丰神俊朗，沈莹近乎不能压抑心中的思念。
但那终究是公子，不可僭越。
直至今日，当年诬陷自己父亲之人被自己亲手所杀，罗府也自食恶果，落得相同的下场。
那么自己今后，又该何去何从，若是不能侍奉在公子左右，想来余生便也无味。
她这几日，日思夜想，便在等着公子前来，如今终是等到了。
“公子应当知晓莹儿心中所想，莹儿再无他愿，望公子成全。”
“若公子不允，莹儿于这世间活着便也无甚念想。”
沈莹自是真情实意，十年为伴，苏晴早便知她对自己芳心暗许，那苏晴又是何想法呢？
若说喜欢自然是喜欢的，不然便是父亲故人之女，也不至于十年间时时关照。
但这叫人怎么答应呢？眼看着沈莹的衣裳越脱越少，苏晴忍不住嘴角抽搐，这是在逼自己就范。
当真是被偏爱的有恃无恐，没想到在古代自己也能被pua。
现在说我也是个姑娘还来得及吗？罢了，这便是天意，顺其自然即可。
看着沈莹那泫然欲泣的模样，苏晴主动迎着那红唇吻了上去。
总要给少女保留些矜持，她可不愿做不识风情的呆子，只是莫名的背德感让她古井无波的心此刻砰砰跳动。
两片温热贴在一处，再分开，便多了些湿润。
“沈姐姐怎得不闭眼？”苏晴无奈地问道。
“公子唤我莹儿可好？莹儿不想闭眼，自然是为了看住公子，怕公子跑了。”
沈莹话语温婉，趴在苏晴胸口仰着头，秋瞳剪水最是迷人，明亮清澈犹若不食人间烟火。苏晴最喜欢的便是这双眸子，无瑕而纯粹，可惜她的喜欢非是男女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