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离春
军队消失在了远处，百官也随皇帝回京。
太子与丞相之女郎情妾意，苏晴作《送太子征》，这一消息很快便在京城传开。
然而此曲如何唱，却终究成了迷，京城的百姓只知三军闻而抽噎。
第二日，清晨，一位不速之客带着名随从便到了苏府门前。今日并非休沐之日，应当是遇不到苏丞相的。
结果，这随从刚刚欲要向门侍通传，苏府的大门便被打开了。
世子李继阳与丞相苏长来打了个照面，相视无言。
苏长来和煦一笑，率先打破了沉默。
“不知世子殿下前来，所为何事？快请进。”
李继阳十分不解，这个点儿，苏叔不应该在政事堂办公，怎还在苏府待着。
“呃，苏叔不必如此，我就是闲逛至此，顺带来看看穆姨，哈哈。”
苏长来便更不解了，这纨绔子来他这里作甚，自己的两个儿子年岁尚小，况且也和他玩不到一块去。
至于他说的来探望玉清，那便更不可能了，谁不知道世子从小便被穆玉清收拾得不敢来苏府。
两人进了门，苏长来索幸不再装了，他与王爷关系尚可，这李继阳从小便爱往他这跑，整日吆喝着要学这世间最快的剑，斩尽人间不公。
啪，府门被关上了，李继阳近乎生理反应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臭小子，今日来是要干嘛？可是惹了什么事，要我给你擦屁股。”
“哪，哪能呢？苏叔，唉，那个，就是……”
李继阳婆婆妈妈地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可他越是这样，苏长来越是起疑心。
“快说吧，你苏叔我还赶着去宫里一趟呢。”
似是下了决心，又觉得苏长来再了解自己不过，也没什么掩饰的必要，李继阳羞涩地喊了出来。
“苏叔，我想见见晴儿妹妹。”
苏长来闻言扭头认真看向了世子，似是确定自己有没有听错。
“见晴儿？”
“嗯，苏叔你别这样，我害怕。”
苏长来此时面无表情，像是在看渣滓一般看着李继阳。还说这小子没事过来干嘛，果然是没安好心啊。
他突然有些理解萧元义当年看待自己时的心情，虽然他确实担心晴儿的姻缘，但总不能把自家女儿给猪拱，推火坑里吧。
自己当年好歹还是大周闻名的才子，他李继阳是什么东西，京城第一纨绔，嗯？
“走，和我一起去见你皇叔，我觉得这些年是我们对你的管教少了，对不起你。”
说着，苏长来拉起李继阳便走了出去，随从丝毫不敢拦。
于是，苏府门卫就看到了这样一幕，世子刚进府便被老爷揪着耳朵拽了出去。
“等等，苏叔，给我留点面子啊。”
“好好好，要面子是吧。”
“啊……”
至于苏长来进宫是为何事，自然是苏晴献出了“神弓”，现代复合弓与复合弩。
动滑轮定理对于古人来说已经是天方夜谭无法理解，而弓与弩的构造与设计更不是匠人们能想象的，但这对苏晴来说几乎等于常识。
之所以这个时候拿出来，自然是为了北疆战事顺利进行，拿出来早了，二皇子便不会逼太子去往北疆领这份功劳了。
言归正传，今后的日子，李继阳隔几天便来苏府造访，然而老爷有令见世子不得放行，门卫也是相当无奈。
苏晴得知，也是莞尔一笑，谁曾不少年，世子的心思她自然懂，当日在街上见着自己便一直跟着，后来又去百花楼里找人，自己还特意安排一番，免得他在楼里闹。
大抵是送征的那日见了自己，认了出来，见色起意无可厚非，世子虽然纨绔，但也做不出强抢民女之事，在他的管教下，京城一众纨绔明面上倒也算得老实。
时间便这样一日日过去，苏晴在府中每日练练武，逗逗瑜儿，作作诗、画画图，搞搞科技，顺带替母亲教导一下两位弟弟，她可不希望未来因为观念不和姐弟反目成仇。
教育要从娃娃抓起，红色的光辉同样要在这片土地上照亮。
苏志鸿对姐姐可谓又敬又怕，敬的是长姐如母，苏晴不仅对她极好，平日里还会给自己很多零花钱。畏的是，犯了错姐姐也绝不姑息，无论习武或是读书，苏晴都相当严苛。
于是，苏志鸿立志自己也要成为一名好哥哥，好好照顾二弟苏凌宇。
院中，苏晴揉了揉自己的脑袋，图纸上的是电力系统的设计，这个时代自己没有助手，什么事情都只能亲力亲为。
算算时日太子也该抵达北疆，朝中近日也开始为二皇子造势，风雨欲来啊。
“小姐，夫人来催了，该启程了。”瑜儿看了看天色，在一旁提醒道。
今日是大周的离春节，为了欢送春日远去，天下之民将迎来忙碌，举国欢庆一日，放假三天。白日里商贩们尚在准备，虽然午时已是极为热闹，但最受瞩目的还是灯火夜会。
虽大周礼教并不那么严苛，但寻常女子出门终究在少数，离春节的夜会便是大周女子欢聚游玩的好时机。当然，这也给有情人创造了私会独处的空间，于寺中求姻缘系红绳，于河边放花灯猜灯谜，于树下赏夜景共缠绵。
老人、孩子、夫妻都穿上新衣纷纷走上了街头，京城今日可谓人山人海，听公文上说，为欢庆佳节，皇上还特意在晚间准备了惊喜，这便让众人更加期待了。
“娘亲，姐姐来了，姐姐和娘亲都好漂亮。”李凌宇脆脆地喊道，童真而又单纯。
穆玉清闻言望去，苏晴一身月色广袖流仙裙，腰系红绳随风轻荡，头束辫发，侧鬓垂落，发带将其拢成球髻状，略施妆容，粉白黛黑，朱唇皓齿。
其间并无太多饰品，衣着很素，但却有一种不可言说的仙气，脱离凡俗。
“是啊，晴儿也长大了。”穆玉清看着眼前如花似玉的少女，颇有一种我家有女初长成的体会。
苏凌宇一手牵着母亲，一手牵着姐姐，而苏志鸿看着这一幕，只觉得他不应该在这里，而该在墙角。算了算了，等出去后便去找其他府的几个公子一起游玩吧。
夕阳撒在楼边，夜幕渐笼天色，街上行人纷纷，回荡着欢声笑语。
路边家家门口都点亮了灯，为离春更添一分色彩，穆玉清一边与小儿子逗趣儿，一边问着大女儿今春有几家公子发来邀约。
确有不少，往年太子会私服夜行，偷偷与苏晴一起上街，而今春太子出征，这邀约便也更多了。便是不作它想，能结交相府之女也是极好的。
相府不比其他，满共也只有三个子女，这今后的一切便全是他们的，另外，谁不知道皇上最宠永晴郡主。
再说，即使不讲那些大男孩，各府的姑娘也都会邀苏晴一同上街游玩，难得可以姐妹通宵疯癫一场。
“志鸿是要去找德明吗？便先去吧，不用管你父亲，有娘亲给你顶着。”穆玉清一直很反感丈夫将自家孩子都教得太过古板，难得的离春节也不让孩子好好玩乐。
“嗯，多谢娘亲。”说话间，苏志鸿脸上还有些羞红，肉眼可见很是喜悦。
至于德明，是陈国公家的小公子，只是苏晴不知道弟弟到底是去找陈德明，还是找人家妹妹。
“帮我向云梦问好。”
苏晴眼含深意地看向了弟弟，直盯的人家不好意思，逃也似地去了。
然而，还没行远便被瑜儿跟上，拽住了手。
“少爷，小姐嘱托我给您的，她还托我捎句话，‘男孩在外面记得大方些，苏家的公子气势可不能被他人压了下去’，就这些，少爷走好。”
瑜儿说完，便蹦蹦跳跳地消失在了人群中，只留苏志鸿呆呆地立着，口微微张着，手中还攥着两张千两银票。
哇地一下，他没忍住，眼角便溢出了泪水，又连忙用袖口抹去，幸亏这街上行人匆匆没人注意到。
苏府的公子并不好当，不比其他纨绔子弟，在外一言一行都要代表着苏府的脸面，若是花销奢侈，不日便会被父亲的政敌当作把柄。
街上，苏晴便陪着母亲和弟弟逛着，古代的女人和现代并无太大区别，都对逛街有一种执念，甚至由于出门的机会更少，这念头便更甚。
虽然苏晴与穆玉清都不太在乎妆容，常常都是素颜而出，但她们还是在各种饰品、彩妆店内逛了许久，苏晴一想到马上又要陪着其他姑娘重复同样的流程便是头大。
瑜儿似是察觉到了小姐此刻的心情，掩面偷笑，苏晴望去，小丫头今日打扮也颇为精致，只是也并未见其有心上人，奇了怪了。
眼看着母亲还在忘我试戴着首饰，苏晴便带着想吃小食的弟弟出门去了。
街边叫卖声不断，古代的吃食并不算多，但烧饼、甜汤、方糕、麻花、油条、冰糖葫芦这些早便有了。
小孩子总是爱吃甜食的，见到冰糖葫芦便走不动路，谁说不是呢，一颗颗晶莹剔透、糖丝微现，便是苏晴也突然有了食欲。
于是乎，三人一人手上便出现了一串糖葫芦，苏凌宇怀中还抱着包蜜饯。
“甜吗？”
“嗯，姐姐也吃，瑜儿姐姐也是。”苏凌宇将蜜饯喂到了两位姐姐口中，引来旁人极其羡慕的目光。
“姐姐，你看那边那个人为什么不穿新衣服？”
苏晴顺着弟弟手指的方向望去，是个小乞丐，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大抵旁边商贩的心好，外加位置偏僻便也没有驱赶他，容他在这里乞讨。
今日离春节，天下同庆，说不定便有贵人愿意施舍一二呢？也算是一桩善事。
苏晴在思考该怎么解释？这大抵便应了那句“何不食肉糜”。但苏凌宇有错吗？他只是恰好生活在这样一个时代的富贵人家，被保护得很好，不了解世态炎凉。
“大概是因为他没有父母照顾，便没人为他作新衣。”
说出这话，苏晴甚至已经想到弟弟接着会怎么问，果不其然，他应声便又问道。
“他父母呢？为什么不买新衣？”
唉，苏晴与瑜儿一同叹了口气，大概是下了决定，苏晴接着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