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JNAF.11
于钺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的两点钟,正值万籁俱寂的时刻,房间里黑压压的一片,外面下着雨。
他是被冻醒的,卧室阳台的推拉门敞开了一条缝,冷风呼呼的往里灌,窗帘在空中胡乱的扑腾,跳脱的像一只躲开家长视线的小孩儿。
于钺没有开灯,摸黑去关门,但又被雨声吸引,索性披了件衣服去阳台上抽烟。
他喜欢这样安静的时刻,雨幕做了个一个天然的屏障,体贴的把他困在须臾之间,他心安理得的与世隔绝,被琐事干扰的目光终于只面向自己的内心。
他抖落了指间的星火,在寂寥的夜里疯狂的思念顾明喆。
可他想念的是六年前的顾明喆,而不是昨晚遇见的那个顾明喆。
于钺痛苦的蹲下身子,把烟熄灭在被雨水打湿的黑色栏杆上,细微的火苗遇水挣扎的发出叫嚣,但最终因为微弱而变得无济于事,它还是被杀死在方寸之间。
他不喜欢吃可乐鸡翅,不喜欢顾明喆在他面前亲热的喊别人的名字,不喜欢当初那个属于他的顾明喆从头到尾都带上了别人的烙印。
明明他一点都不喜欢吃甜口的菜,顾明喆从来都是知道的,可他却记住了别人的喜好,取悦别人去了。
崩溃的是这让他抓耳挠心的痛苦是他自己造成的,这不是顾明喆的错,所以他的痛苦只能发泄在自己身上。
还好烟被熄灭了,不然他现在想摁在自己身上。
看到顾明喆从他带给他的痛苦里走出去后,他庆幸但也嫉妒。
人真是个复杂的东西,心绪总是放在一个天秤上左右增重,跷跷板似的来回摇晃,永远找不到一个平衡,善变且虚伪。
至少在这个孤寂寒冷的夜里,他一点都不希望顾明喆和那个“错错”过得很好。
他总会不由自主的想象顾明喆和别人相拥而眠的画面,被风雨打湿的好像就只有自己。
他迫切的寻求改变,他不想一成不变,来来回回这么多年为什么永远在原地踏步,这让他焦躁难安。
嫉妒就像疯狂生长的毛细血管,一不小心就向欲望伸出了爪牙。
他怕自己控制不住的朝顾明喆伸手,事情再次被自己搞的一团污秽。
在感情里,于钺向来不具备处理好事情的能力,他总是错误的遵循当下所想,以至于意料之中的错过未来。
他跳脱不出本能的反应,不会选择自己的言行,他会优先处理当下让他情绪起伏较大的事情,从而忽略一些不动声色但却重要的事情。
六年前他就是这样错过顾明喆的,六年之后,基于经验,他不想再做出一些不可挽回的,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所以,在张怀南再次约他夜里细聊项目的时候,他想都没想的就同意了。
哪有那么多项目好聊,张怀南拿了一个各方面条件都不好的项目给他,又告诉他做完这个项目才好谈接下来的合作,左右为难,要的就是他做出个选择。
那么他就选好了,只要让他分不出心思去打扰顾明喆,就算他张怀南功德一件。
次日。
他穿了一件黑色的设计款衬衫,随手把刚脱下来的商务正装扔到了墙角。
“咔嚓”一声,因为长期未浇水而干枯残败的一盆“粉佳人”被彻底压折了枝干。
于钺愣了一下,弯腰拾起了乱扔在“粉佳人”身上的衣服,枯黄腐烂的枝叶呈现出一种肮脏的灰黄,丝毫看不出当初娇美的粉色,附在枝叶上的几颗黑色的虫卵,让他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他把“粉佳人”连盆抱了出去,扔在露台洗拖把的矮水池里,拧紧隔水栓,把水龙头开到了最大。
清水渐渐地把枯枝残叶淹没,于钺突然想起他把这盆“粉佳人”带回家的那天。
那天刚刚入秋,夜晚的几缕凉风吹散了白日里的闷热,于钺刚从饭局里退出来,带着结束了一天工作的闲适,悠闲的在街边散步,他依旧喝了点酒,但没醉,微醺。
那是一种特别美好的状态,没有醉酒的不适,但又恰到好处的把浑身紧绷的思绪都放松了下来。触感被放大,思维却更加缓慢,他看到落叶掉在了自己肩上,也看到了街边的路灯比星星还要明亮,他没有拂去肩上的落叶,拿出手机给街边的路灯拍了张照片,滤镜加了温暖的色调。
醉眼朦胧之间,看什么都是温柔的。
繁忙的行人早已归家,只有舍不得分离的小情侣一秒一秒的拖延良宵,他听到卖花的老奶奶在和牵着女朋友的小男孩推荐玫瑰,说“粉佳人”的花语是“铭记于心的初恋”。
小男孩在“蓝色妖姬”和“粉佳人”之间犹豫不决的时候,于钺从远处贸然的来了一句:“我要了。”
铭记于心的初恋,他要送给顾明喆。
然而喝了酒之后,人会变笨的……于钺付了钱后才发现,老奶奶卖的不是包装精美的花束,是特么的一大盆带着土的盆栽,贼啦重,搬也搬不动。
他无语的看了一眼年轻的小情侣,而那对小情侣最终也选择了一盆象征初恋的“粉佳人”,一人提着一边,搬走了……
这什么缺心眼的画面……
最终他还是没把“铭记于心的初恋”扔掉,连拖带拽的搬了三公里的路,到家后累了一身的汗,衬衫也被浸了个湿透。
明明当初那么珍惜,为什么之后会忘记浇水了呢?
没有答案。
但现在,此时此刻,于钺偏执的给“粉佳人”放水,蓄了满满一池也没有停下,水满后溢了一地,一摊水渍流到于钺脚尖的时候,他才突然发脾气一脚踹上了水龙头的开关,水终于停了。
他很生气,生自己的气。他总是这样,在时过境迁之后才知道后悔,才想要弥补,但这有用吗?
没有……他都把“粉佳人”埋在水里了,“粉佳人”也没有再活过来。
于钺最终放弃了已经死透的“粉佳人”,利落的把它从水里捞起来,扔在了门外的垃圾桶里,并发誓,今晚回来的时候再买一盆。
但他发的誓没有赌注,因为他不知道今晚自己到底能不能回来。
于钺出门的时候发现手上沾了些泥土,他烦躁的搓了搓指尖,不仅没有干净,反而更脏了,他“啧”了一声,又进门朝洗手间走去。
冰凉的水打在手背上,又顺着指缝慢慢流下,于钺的怒火也渐渐地被平息下去,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和一盆花置什么气。
甩了甩手上的水,于钺抬头时猝不及防的看到了镜中的自己,黑色衬衫松松垮垮,衣领露出大片脖颈和锁骨,又因为刚动过气,这会儿透着些不怎么正经的粉红,被西裤收紧的腰线和腕间墨绿色的手表,无一不在展现他和平时的不太一样。
于钺嗤笑一声,觉得自己,就很像……突然想通了的青楼歌姬似的。
其实他很懂怎么取悦男人,毕竟在十来岁的时候,他就隐隐的有取悦顾明喆的心思,只看他愿不愿意做罢了。
所以当张怀南的手搭上他的颈窝,又顺着松松垮垮的衣领伸进去揽上他的肩的时候,于钺眯了眯眼睛,没有拒绝。
他不是黄花大闺女,没那么高的行为准则,不想的时候是真的排斥,真的带上些目的,也并不觉得太过难以接受。
只是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顾明喆……
真到冤家路窄的时候,那路也是真窄,偌大的北城,两人偏偏相遇在同一家会所的同一条走廊。
顾明喆迎面走来的时候,张怀南的手还搭在于钺肩上,指尖有意无意的描绘着他锁骨的轮廓,由于刚才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调情的话,此刻两人的距离极近,近到于钺只要扭头就能碰到张怀南的鼻尖。
四目相对之后,两人皆愣在了当场。
于钺身体一僵,大脑短暂性的闪过一片空白,而后他站直了身子,不动声色的压下张怀南游移到他腰间的手。
顾明喆愣愣的看着他们,眼神从一开始的惊讶逐渐转变为深不见底的一滩墨色,周身肉眼可见的结起了一层冷霜。
于钺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顾明喆冷厉的眼神让他坐立难安,他不受控制的在紧张,身体微微发抖,像一条离家出走被主人抓到后的小狗,心里满是恐惧与愧疚。
虽然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些情绪究竟从何而来。
按理说他们已经分开六年了,顾明喆也有了新的男朋友,那么他和谁在一起,和谁抱在一起,那是他的自由,顾明喆既没有那个身份,也没有那个心思管他。
可他还是不愿意顾明喆看到他这么轻浮的一幕。
顾明喆把微微发抖的拳头藏进口袋,他看着于钺,扯了扯嘴角,淡笑着说道:“于总,好巧啊。”
于钺深吸一口气,喃喃的接了句:“巧……”
张怀南笑着把于钺往怀里揽了揽:“顾总,又见面了,上次那项目我们还有好多细节没聊呢,什么时候赏光我再请顾总吃个饭。”
顾明喆微眯起了眼睛,目光凝视着张怀南搭在于钺肩膀上的那个爪子,面色不渝的说:“好啊……”
于钺敞开的胸口刺的顾明喆眼睛生疼,寒风刺骨的天气,顾明喆的心口却郁结了一团无名火,烧的他心头燥热,这个时间点这样的氛围,顾明喆甚至不用想都知道他俩出了这个门会去哪里,会干什么。
他攥了攥拳头,话风一转,对张怀南说:“现在吧。”
“啊?”
顾明喆说:“不是要聊项目吗?那就现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