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JNAF.7
“我身上有刺儿啊？”顾明喆一脸不满的看着他。
不大不小的一辆商务轿车，两人硬是拉开了一条银河系的距离，于钺胳膊肘撑着膝盖，紧贴车门身子朝外，一副对他避之不及的样子，看着实在刺眼。
于钺小心翼翼的看向他，嗡声嗡气的说:“没……”
“没就坐过来点，门都要被你挤坏了。”
“好……”于钺抿着嘴唇，往里挪了点。
他深呼了两口气，心脏猛烈的跳动声唯恐被顾明喆听见。
昨天是酒壮怂人胆，今天不行了……小而密闭的空间本来就会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更何况在这样的天气，经热空调一烘，顾明喆的气息简直三百六十度无孔不入，叫嚣着刺激于钺的心脏。
于钺被热风吹的耳尖发烫，急需降温，但却不敢伸手去碰……就一整个紧张。
确实是……紧张，于钺也不知道为什么，清醒状态下的自己在顾明喆的面前为什么会这么紧张。
他捏了捏掌心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却听顾明喆在他耳边说了声:“怕？”
磁性低沉的声音像一股电流，蹿进他耳朵一阵心悸，于钺没来由的抖了一下。
顾明喆就更疑惑了。
于钺还在那阵心悸里没回神，茫然的接他的话:“怕……怕什么？”
其实顾明喆并没有离他很近，只是本身空间就比较封闭，再加上顾明喆一晚上没睡，声音有些疲惫的暗哑，传进于钺耳朵里才显得格外低沉。
再或许，是于钺紧绷的神经作祟。
还能有什么？顾明喆顿了一下，皱眉说:“胃镜啊。”
不然呢，以现下所拥有的条件，除了胃镜还有什么能让他如坐针毡的吗？难不成自己吗？
那顾明喆可真没往自己身上想，闹腾一夜了，这会儿说看见他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就不太能去相信……
“胃镜啊……”那确实很可怕，于钺怕的要死，但跟顾明喆相比，都是分不出心思去想的事情，他轻轻笑了笑说:“有点。”
胃镜再可怕左不过几个小时的事情，在他生命里占比不足二十万分之一，而顾明喆在他漫长的人生里只空白了十三年。
十三岁之后的每一天，于钺的心里脑海里，都有顾明喆的身影。
从朋友到男朋友，每一则篇章都是惊喜。
在那段懵懂青涩的少年时光里，不知畏惧不懂权衡，跟随内心所往前迈进的每一步都带着热烈的真诚和勇敢的专一。
再不会有第二个了。
顾明喆手指点着膝盖，眼睛看着窗外漫不经心的说:“就是个检查，手术都算不上，别紧张。”
说完又觉得自己语气有些僵硬，像教导主任似的，顾明喆不太满意的呼了口气准备再补充点什么的时候手机响了。
顾明喆看了一眼屏幕，也没犹豫就直接接了电话。
“喂……”电话那头少年感十足的男声慵懒的打了声招呼，尾音拖的很长，颇有些撒娇的意味。
于钺也能听到。
顾明喆淡淡的“嗯”了一声，反问:“怎么了？”
“昨晚怎么没回来啊？干嘛去了？”
“外面有点事情。”
“那你今晚回来吧……我都买好可乐和鸡翅了，就等你做了。”
直觉顾明喆看了他一眼，于钺睫毛颤了颤，而后垂下眼眸，把头扭向了窗外。
“嗯，行，放着吧，今晚回去。”
于钺用力的咬住下唇，抵抗心脏传来的一阵刺痛。
那边又欢声笑语的说了点什么，于钺没听清，但他听到顾明喆笑了，笑的很轻快。
于钺扁了扁嘴内心苦涩，他快要嫉妒死了，能不能“咻”的一下让那男孩儿消失，再不然让自己消失吧，太难受了。
于钺头抵着玻璃看着呼啸而过的沥青路面发了会儿呆，顾明喆不知道什么时候挂了电话，伸手拍了他一下。
“干嘛？”于钺情绪低落的问了一句，头也没回。
“没系安全带你老挤那个门干嘛？危不危险？万一门锁没扣紧你不就掉下去了吗？”
于钺心想，就掉下去吧，就摔死我吧。
顾明喆拍了一下真皮座椅，“啪”的一声，说:“坐好。”
于钺提线木偶似的直起身子，侧靠在椅背上，但还是背对着顾明喆。
“你等一下把我送到医院……”于钺哽了一下，又继续说道:“你就可以回去了。”
顾明喆扬了扬眉毛:“你一个人可以？”
“嗯。”有点赌气的感觉，细想却又不知道自己赌的是什么气，有什么资格赌气。
过分的是自己吧，让别人男朋友跟自己呆了一夜，虽然一直逃避顾明喆有新的男朋友的这个事实，但亲耳听过，再怎么不想接受也只能接受了。
并且……他们感情似乎……挺好的。
于钺更难过了，顾明喆什么时候会做可乐鸡翅了，他都没吃过。
看来一成不变的就只有自己，大家都在或多或少的往前走了，只有自己还在原地踏步。
于钺烦躁的掐着自己的掌心，在手心留下了一片泛白的月牙状的痕迹。
顾明喆点了点头，说:“好。”
这并不是于钺想听到的答案，那他想听什么呢？什么都不对，破了的镜子怎么都拼不回原状，他和顾明喆，怎么相处都不对。
于钺索性沉默了，放任心口撕裂一般的疼痛，他觉得挺痛快的。
活该嘛……这么多年来他对自己一直有这个认知。
司机把车稳稳的停在医院门口，于钺犹豫怎么开口说再见的功夫，顾明喆率先走了下去。
他愣了一下，直到顾明喆绕过车尾来敲于钺的车窗。
“下车。”顾明喆说。
于钺张了张口，下车，跟着顾明喆走了几步，忍不住问:“你不回家吗？”
“你知道做什么术前检查吗？”顾明喆反问。
“不知道……”于钺昨晚喝大了，医生说的话他半点都没听进去，他这会儿其实什么都不知道，如果顾明喆走了的话，他大概得重新挂个号去开单，但如果顾明喆真走了，他也就溜了，他可不喜欢做胃镜，“没事，我等会儿可以问护士，不耽误你时间了。”
顾明喆这会儿懒得跟他较劲:“别闹脾气，全麻要有人陪同。”
于钺眉眼下垂，情绪显然不是很高:“那你家里……人，不会生气吗？”
于钺实在说不出“你男朋友”这四个字，太扎他的心了，话到嘴边临时找了个别称来凑，你家里的那位，不就是家里……人嘛。
顾明喆则是一头雾水:“啊？生什么气啊。”
顾明喆想到了当时因为同性恋这件事而闹得不愉快的双方父母，但其实不愉快的就只有于钺母亲，顾明喆母亲还是很尊重儿子的想法，只是她再也管不了他了，父亲么……不提也罢。
顾明喆以为于钺口里的家里人指的是这个，便实话实说:“不生气。”
于钺没说话，脑海里浮现出那男孩儿笑眼弯弯的模样，大概那么讨喜的男孩真的不会和顾明喆生气的吧。
仅凭一个视频，就让于钺翻来覆去嫉妒的顾错，此刻在安安静静的大学公开课上，猝不及防的打了两个响亮的喷嚏……
顾错摸着发烫的耳根，讪讪的嘟囔道:“一定是谁在想我……”
旁边的同学“嘁”了一声，说:“感冒了吧你。”
工作日早上医院人不多，几乎不需要排队，于钺很快就做完了胃镜前的各项身体检查。
在护士台预约完，刚走到五楼内镜中心，广播站台就喊起了于钺名字。
于钺一时间汗毛直立。
太特么突然了，一点准备都没有。
“别紧张，睡一觉就好了。”大概是听到名字后于钺面色僵硬的太过明显，顾明喆好意开口安抚了一句。
但现在的于钺根本不知道怎么回应顾明喆偶尔对他流露出来的温柔。
细长的留置针扎进他手背的血管里，暗红的鲜血顺着透明的塑料管回流，于钺没什么反应的看了会儿，突然抬头看向顾明喆:“我麻醉后你会走吗？”
这表情，有点委屈又有点期待。
顾明喆轻笑一声，反问:“你这到底是想让我走，还是不想让我走？”
于钺一脸我脆弱，我无助，你留下的表情，说出来的话却是:“你要有事就先走吧。”
成年人总是喜欢在最原始的冲动上叠加各种考量，比如自以为是的善解人意，从而把自己最简单直观的欲望折射的错综复杂，让参与其中的每个人都因这一团乱麻而感到焦躁。
概括为两个字——别扭。
于钺就挺别扭的。
把顾明喆给气笑了:“不会说话就闭嘴，听的想揍你。”
于钺留置针上接着吊瓶，行为受限不太能动，他冲顾明喆抬了抬下巴，说:“揍吧，我不还手。”
顾明喆一手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手没有犹豫的就随意挥了出去，快碰到于钺脸的时候收了力，捏住于钺的下巴，把他整张脸推向一旁:“先欠着，进去吧，我等你。”
顾明哲说等他就一定会等他，毕竟顾明喆从来不会骗他。
于钺心里轻松了点，跟着护士姐姐走了进去。
他侧躺在床上，看着医生拿着麻醉针靠近。
上一秒护士姐姐还在笑脸盈盈的和他开着玩笑，下一秒于钺的意识就限入了混沌，再次睁开眼睛就是顾明喆安静的在他面前。
“还没做吗？”麻醉后的几个小时就跟凭空消失了一样，于钺完全没感觉到时光的流逝，只是开口说话却发现舌头有些僵硬，头有点晕，浑身乏力像醉酒的状态。
“做完了已经。”顾明喆拿纸擦了擦他的眼泪，“感觉怎么样？难受吗？”
于钺看到顾明喆给他擦眼泪才意识到自己哭了，这麻药打的……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似的。
“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