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JNAF.6
“快起来吧,地上凉。”这要是不给个台阶,这辈子怕是就要长在门板上下不来了。
顾明喆抿着唇,神态自若的继续舀他的粥,也没往他那边看,也没笑的太明显……
于钺自己在那磨蹭了一会儿,慢慢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慢吞吞的挪动到顾明喆斜对面的沙发上,四肢写满了局促。
这是清醒后两人的第一次会面……但场面着实尴尬……
“要不你还是问我点什么吧。”于钺呼噜了一把头发,窝在沙发里,捂着脸闷声道。
顾明喆配合的问了一句,语气略带敷衍:“刚怎么了?”
“做噩梦了你信吗?”
“信。”
然后又是长久的一阵沉默,于钺脸皮都快掉没了,他哑着嗓子催促道:“你快问我做了什么梦啊。”
这怎么找个理由还得别人配合。
顾明喆绷不住了,语气带笑说:“你说你的,我在听。”
“我梦到你被坏人抓走了,我在着急救你。”于钺的手还搭在脸上没放下来,声音闷闷的带着鼻音,整个人窝成一团,生动形象的解释了什么叫有个地缝他立马就能钻进去。
“谢谢啊,辛苦你了。”顾明喆盛完了粥,把保温瓶拧紧,放在玻璃桌面上“咚”的一声,然后对他说:“去洗个脸换身衣服吧,别在这窝着了。”
于钺还穿着昨天晚上那衬衫,睡了一夜皱巴巴的贴在身上,确实略显邋遢。
“好……”于钺吐了口气,搓了搓脸把自己扒拉出来,重见天日般的看了顾明喆一眼,顿了一下,随即疑问道:“诶?你昨晚……”
顾明喆还是昨晚那一身西装,除了前襟和袖口有轻微的褶皱外,其它地方依旧干净平整。
“不会没睡吧?”
“没。”顾明喆心说,我怎么睡啊?你又哭又吐折腾了一夜,还拉拉扯扯的拽着我不撒手,我多大的心能睡得着啊……
我不仅没睡,我还在你床边坐了一夜,我好不容易把你放下,这刚走出来,你就跟着蹦出来了。
太折腾了……就离谱……
“那……”那太不好意思了,好家伙,于钺不是没有肖想过两人再见面的那一天,只是他死都想不到再见面的那一天自己能作成这样,没有心平气和的坐下来聊天,也没有暴跳如雷的蹦起来打架,反倒是自己耍猴似的给顾明喆演了这么一出,还……闹腾的人家一晚上没睡,太……二百五了,气氛一下子就不对了,于钺暗自头疼:“要不你补个觉?我保证静悄悄的不打扰你。”
“不了,你快点收拾收拾出门了。”
“好……”于钺惯性的听顾明喆的话,快走到洗手间的时候才问了句:“出门干嘛?”
“做胃镜。”
于钺傻住了,眨巴着眼站在原地,一脸的不敢相信:“我好端端的做哪门子胃镜啊。”
胃镜这玩意儿太恐怖了,于钺听着就怂,江岘好几次都没能把他拽过去,顾明喆怎么突然管起这个来了。
“你好端端的?”顾明喆斜了他一眼,“你昨晚吐血了知不知道。”
这个于钺真不知道,他清醒的时候没吐过,吐都是在喝迷糊的时候吐的,也没注意过……谁去注意那玩意儿啊。
但于钺还是不想做胃镜,他有药,前不久刚吃完。
“我昨天其实喝酒前吃了个火龙果你信吗?”于钺撒谎很没水平,从小就是,后面非得欲盖弥彰的跟个“你信吗”,就有那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顾明喆就没想跟他废话:“别扯淡,赶紧的。”
“我不想去。”
“生病看病有什么想不想的?该去就去。”顾明喆这会儿心情不差,语气是哄人的调调:“做完了带你吃好吃的,快点别闹。”
这语调简直太穿越了,大概是这份温柔消失在他的世界里太久,于钺竟平白多出几分委屈,他撇了撇嘴不禁带了些埋怨:“你凭什么管我呀。”
这话说的就……太不明晰了,具体的意思得看个人理解,于钺本来没那意思,但本来就有六年的芥蒂,顾明喆听进耳朵里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你凭什么管我?
你跟我什么关系你就管我?
顾明喆收拾东西的手顿了一下,脸上的笑一点点收了,他没说话,只是把打包好的垃圾重重的扔进垃圾桶里,然后直起身子。
气氛陡然就变了,于钺沉默了一会儿,皱着眉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顾明喆没什么表情的点了点头,他“嗯”了一声,然后淡淡的说:“行,那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本来主动的那个人就不应该是顾明喆,六年前是于钺扔下他自己走了,要不就老死不相往来,要不就该是于钺去缓和这份关系。
但有趣的是,顾明喆还没委屈呢,于钺这个杀死感情的刽子手倒是比谁都委屈,就连自己的梦里都是人顾明喆不要的他,这让顾明喆找谁说理去……
于钺侧了侧脸,无声的骂了自己一句。
顾明喆已经捡了茶几上的手机往门外走。
于钺一着急直接就冲了过去,用背抵着门:“等一下顾明喆,我说错话了。”
“你没说错。”顾明喆看着他,眼底全是漠然:“没想管着你,医生的话我带到了,去不去随你。昨晚是正好被我撞上了,我总不能把你一个人丢在外面,换谁我都不会,所以你放心,六年前我没赖着你六年后我更不会。”
“我没这么想……”
“让开。”顾明喆冷着脸,两个字说的咔嚓咔嚓冒冰碴。
于钺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比起胃镜,他更怕这个样子的顾明喆,说来也搞笑,都六年了,他还是见不得顾明喆对自己冷脸,虽然已经冷了六年了,但再来一次,还是一样的疼。
于钺用背抵着门,耍赖一般的说:“我不让。”
顾明喆没好气的看着他,一脸你到底想怎么样的表情。
于钺不是作,他是真怕那胃镜,那么粗一根管子从嗓子塞到胃里,玩儿呢?可不做吧顾明喆就走了,这一面见的太仓促,什么都来不及想,他下意识的就是不想让顾明喆走,但是做吧……于钺又实在是怂,他装作擦汗的样子抹了一把眼角,弱弱的问了一句:“我能选全麻吗?”
这眼泪都不敢光明正大流的样子看起来实在太可怜了,顾明喆心里一下子就软了,但心软和生气并不冲突,他冷冷的“嗯”了一声,也算是让步了。
于钺红着眼睛堵在门口没动。
顾明喆瞟了他一眼,问:“还站在这干嘛?”
“啊?”
“洗澡去啊。”顾明喆没好气的说。
于钺是要去洗澡换衣服来着,但他怕他一去,顾明喆就开门走了。
“那你等我?”于钺不确定的问。
顾明喆当然会等他,换句话说顾明喆刚才就没打算真走,脾气来了吓唬吓唬他而已,毕竟是从年少开始就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人,再怎么着也做不到看他一个人病着不管。
“嗯。”顾明喆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转身去沙发上坐下,拿手机看新闻。
于钺原地踌躇了一会儿,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便去了洗手间。
调水温的时候于钺无意间瞥了一眼镜子,镜子里的自己看着实在是差点意思,干瘦的脸、浮肿的眼皮、毫无血色的嘴唇,整个人都病恹恹的。
这样子连自己看着都厌恶,更别说顾明喆了。
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于钺摸着下巴眼神黯淡的盯着自己……明明以前长得挺好看的……
自己以前长什么样?
于钺突然就想到顾明喆微博里的那个男孩儿,青春、阳光,圆嘟嘟的脸怎么看怎么讨人喜欢。
明明以前跟他长的也差不多啊,于钺嘲讽的笑了笑,嘲讽自己,他这是在嫉妒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小男孩吗?越活越回去了,也是幼稚。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谁会喜欢你啊,丑八怪。”于钺看着镜子,悄声说道。
出去的时候他特地选了白色的卫衣和浅色牛仔裤,头发吹散后懒懒的搭在额前,又偷偷拿了瓶冰水滚了滚眼睛,站到顾明喆眼前的时候他没来由的想到‘装嫩’这个词儿,差点把自己逗笑。
就好像那个跳梁小丑,自己这又是何必呢……
但显然这只是于钺心里主观片面的想法,顾明喆没这么觉得,甚至在看到于钺清清爽爽带着水汽向他走来的时候眼睛亮了亮。
刚那一瞬间他其实很想抬手揉揉于钺的头发,这是他在那七年里经常会做的动作,但好在及时控制住了,现在再做……不合适了。
唉,如果能一切如旧多好。
人在后悔和惋惜一件事情的时候,总会幻想,如果一切如旧多好,如果不快乐的事情都没发生过多好。
但如果就是如果,假如对应的就是已经发生过的现实。
这太令人难以接受,却又让人不得不接受。
顾明喆插在裤子口袋里的手攥了攥又伸开,他还是叹了口气,说:“走吧。”
而随着顾明喆的叹气,于钺越发的对自己的外貌没有自信,他低着头咬了咬嘴唇,灰溜溜的跟在顾明喆身后。
于钺并不是一个在乎外表的人,反而,他从来没有在乎过自己的外貌。
只是六年后再次站在顾明喆面前,他满是惶恐和自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