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JNAF.4
饭局散了之后,于钺照例想去洗手间待一会,但江岘喝晕了脑子不听劝,执意要等他。
于钺无奈,只好叫了代驾,先把他送走。
他和江岘家隔得太远了,以公司为中心,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方向,于钺不想折腾,最麻烦的是,江岘那辆骚气的跑车还挺贵,一连叫了两个代驾都没人敢开。
为了等代驾,江岘和于钺先后送走了在场的所有人,等把江岘也塞上车的时候,就只剩下了于钺一个。
于钺就近想回昨晚的酒店,但这会他实在太不舒服了,就没着急离开。
随手拉了一个服务生,让她给自己冲了一包三九胃泰后,于钺就窝在大厅的沙发上,小口的喝着,等到稍微好受点,才起身朝外走。
只是没想到的是,刚出了门,于钺就看到了台阶下站着的顾明喆。
“你还没走?”于钺诧异的问,他自然不觉得顾明喆是在等他,只是刚才顾明喆是第一个走的,现在怎么又拐回来了?
顾明喆自下而上看他,微微眯起眼睛,他说:“等人。”
于钺心脏猛的跳了一下,但下一秒,就归于平静。
顾明喆的司机小跑着从餐厅楼上下来,手里还提着一个蓝色的塑料袋。
“刚材料忘带了,等司机去拿。”顾明喆接过司机手里的材料掂了掂,扔在了副驾驶,而后搓了搓手指,轻笑了一声说:“还挺重。”
于钺傻愣愣的看着他,鬼使神差的说:“不拿也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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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所谓吗?”顾明喆没了笑意,看着他,眼神忽然变得极具压迫性:“对你来说,到底有多少东西是无所谓可以想丢就丢的?”
这就是显而易见的迁怒了,顾明喆也喝了酒,脾气没有想象中那么好控制。
蓄了六年的洪水没有宣泄的渠道,零星溅出的水花也是极力忍耐后的结果。
于钺静静地听完,期间皱了皱眉头,有一瞬间他想解释些什么的,但很快他又觉得没必要了,更何况,那么漫长的岁月里出于自私和爱的撕扯和考量,他要如何解释自己的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顾明喆就在对面看着他,看了很久。
今晚风大,吹的人鼻尖通红,于钺裹着单薄的外套,呆呆的站在原地。
他也不知道自己还站在这里干什么,只是因为顾明喆还没走。
“怎么走?”长久的沉默里,还是顾明喆先开了口,跟一个醉鬼没办法计较,再不说话,也不知道他俩能大眼瞪小眼到什么时候。
于钺看了看四周,说:“走路。”
这话就有点扯淡了,但这确实是于钺的习惯,喝醉了就想一个人待会儿,再一个人走走路,走到哪里无所谓,反正总归是找不到家的。
走累了就随便找个酒店凑合一晚,虽然经常磕碰的一身淤青,但一个人走路那会儿……挺放松挺舒服的。
顾明喆叹了口气,对他说:“送你?”
到底还是没舍得把脸色苍白的于钺一个人扔在冷风里。
于钺没想到顾明喆会主动提出送他,怔愣了两秒,用不太灵光的脑瓜反复确认了这句话的真实性后,于钺直腾腾的朝顾明喆走去。
顾明喆送他,这对不甚清醒的他来说真的是一个难以拒绝的诱惑。
车门是打开着的,就在于钺快要走近的时候,顾明喆抬起胳膊架在车窗上,挡住了他。
“深更半夜就敢上陌生人的车?胆子挺肥啊,不怕我对你做点什么?”
于钺眨了眨眼睛,茫然的看着他,然后低下头,小声嘟囔道:“你不是陌生人。”
顾明喆垂下眼睑冷脸看着他:“你不是不认识我吗?”
胃里的药冷了下去,腹部又开始隐隐抽痛,于钺抿着唇,说话带了点鼻音,他不擅长在顾明喆面前为自己辩解,只好一遍一遍小声重复着:“你不是陌生人。”
这样子颇有些像小孩子耍无赖,好气又好笑,顾明喆无奈的摇了摇头,把他塞进车里,自己也跟着坐了进去。
车门一关,两人的距离好像瞬间被拉的很近,在密闭的空间里,呼吸间逐渐有了对方的气味,混杂着酒精,无端生出些恍如隔世的眩晕。
两人都有些不自在,僵硬的坐直身体,谁也没有放松。
司机往前开了一段路,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问顾明喆:“顾总,我们现在去哪?”
顾明喆像是在走神,愣了一下又问于钺:“你家在哪?”
“缤河假日酒店。”
“住酒店啊?”顾明喆挑眉,又问:“不回家女朋友不生气啊?”
于钺不再说话了,他蜷缩起身子,头埋在膝盖里。
今天的胃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难受,疼的他已经维持不了表面的平静。
还好顾明喆没有再为难他,跟司机说了地址后,就靠着车窗玩起了手机。
过了三个红绿灯之后,顾明喆没忍住从手机里抬起眼皮,问他:“很难受?”
于钺闷在膝盖里摇了摇头。
顾明喆心烦,收了手机想打开车窗通风,但又怕冷风吹到于钺头疼,只好转头催司机快点。
心里却又没好气的想,故意的是不是?以为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我就不好意思找你算账了是不是?
那行吧,被你装到了,今天就先不揍你了,明天再说。
到了地方之后,于钺一抬头给顾明喆吓了一跳,整张脸白的像纸,额头上还一层细汗。
“你真没事?”这脸色太差了,顾明喆不放心,跟着于钺下了车,明明是关心的话但语气还带着生硬:“头疼还是哪里不舒服?”
脱敏个屁,这看起来明明比以前还要严重。
顾明喆有点后悔刚他喝酒时自己怎么没拦一下,继而又觉得自己凭什么拦,人家都不认识他了。
“想吐。”于钺实话实说,倒不是说出来让顾明喆心疼,而是提醒顾明喆稍微离远点,别不小心吐他身上。
但顾明喆非但没走,还靠近扶了他一下。
温热的掌心隔着薄薄的一层布料贴着他的手肘,这个温度烫的于钺想哭,他没想过这辈子还有第二次这样的机会,距离顾明喆这么近的机会。
做梦都不敢想……
梦里才会有这样的好事……
对,现在是在做梦……
醉意上头,于钺又开始间歇性断片。
他在找房卡的时候没站稳,向前呛了一步差点磕到了头,被顾明喆拉起来护在怀里的时候,于钺用朦胧的眼神看着他恍惚道:“你怎么还在?”
刚才上了电梯顾明喆就松手了,他还以为顾明喆走了。
不认识、无所谓、你怎么还在……六年后第一次见面,于钺的每句话都让顾明喆冒火。
“说了随便上陌生人的车危险,怎么?现在才知道害怕?”
顾明喆一凶,于钺就不敢看他。
于钺垂着的睫毛上湿漉漉的,不知道是疼出来的冷汗还是哭出来的眼泪,他嗓音很低的说了句:“不怕。”
他怎么会怕顾明喆呢?
他巴不得顾明喆可以把他带回家,藏起来,然后他什么都不用想,每天只看着顾明喆就好。
“我打不开门了。”于钺把房卡塞到顾明喆手里,自己靠着墙边蹲了下去,看起来有点委屈。
他已经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顾明喆拿到房卡在手里转了两个圈,没开门,倒是带着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担忧,低头看着他:“你要不要去医院啊于钺。”
“我想睡觉。”
去医院太麻烦了,挂号排队,还要那么远一段路走过去,车也不好停,于钺每次都会被这个略显漫长的流程劝退。
一天工作十多个小时,结束的时候真的就只想休息,更重要的是,医院那种地方,一个人去,总会显得太过孤独。
都生病了还没人陪啊,这比一个人看电影一个人吃火锅更惨,于钺不想让他自己这么惨,索性就不去了。
顾明喆无奈,只好先打开房门,半扶半抱的把于钺拖了进去,自己也累了一身汗。
分手了,都分手六年了,这才第一天见到,实在是应该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但这个样子的于钺顾明喆又实在做不到置之不理。
从十三岁开始,七年之久,一点一点印入生命的肌肉记忆,占据整个青春,是学生时代的全部回忆,真特么难以忘记。
顾明喆把他扶到床上,好脾气的帮他脱了鞋,而后竟然纠结起要不要帮他冲杯蜂蜜水,揉揉太阳穴这些从前照顾过他的琐事。
于钺走后,自己最生气难过的那段日子,顾明喆明明想的是如果再遇见他的话,自己一定会先冲上去揍他一顿,再厉声质问他为什么,不管得到了什么答案,顾明喆最后都会让他滚,有多远滚多远,自己再也不想看见他。
但这会儿真的遇见了,于钺身形单薄的蜷作一团的时候,顾明喆还是心疼了,离开我你倒是过得好一点啊,笨的要死。
四下寂静无声,只有两人轻微的呼吸声像一片羽毛在空中忽上忽下的飘着。
于钺陷在被子里,脸朝着顾明喆这边,睡得很安静,看起来很乖。
顾明喆撑着床俯身看了他一会儿,眼神仔仔细细地扫过于钺的眼睛、鼻子、嘴唇……像是在看一件遗失多年的珍宝,而后他忽然伸手,小心翼翼的捧住了于钺的侧脸,掌心里空荡荡的漏风……
“你是不是瘦了。”顾明喆皱着眉捏了捏于钺的脸,自言自语道:“瘦好多啊。”
于钺因为难受本来就没睡熟,依稀感觉到有人捏他的时候,就开始挣扎着想要醒来……眼睛慢慢的睁开了一条缝,顾明喆的手刚松开了他的脸,正无意的搭在他肩膀靠近锁骨的位置就要起身。
于钺却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眉峰压得很低。
这表情乍一看像是厌恶,顾明喆一开始有点惊讶,就因为自己捏了他的脸?而后在于钺攥着他手腕往外推的时候,自己也生气了。
“就这么讨厌我?”顾明喆捏着他的下巴把他整张脸扳了过来,直直的看着于钺的眼睛,“碰都不能碰你了是吧?”
于钺死死的咬着嘴唇,眼睛里蒙上一层薄雾。
不等他开口,顾明喆接着说:“你凭什么啊?你凭什么这么讨厌我?你要真这么讨厌我你早干嘛去了?当初我给了你多少离开的机会?是你自己非要跟过来的于钺,后来知道后悔了?现在觉得我讨厌了?晚不晚啊你。”
顾明喆话音刚落,于钺就双手撑着他的肩膀猛的推开,跌跌撞撞的起身往外走,冲进洗手间“哇”的一声吐了个昏天黑地。
于钺没听明白刚顾明喆呜呜啦啦的说了什么,他只知道顾明喆再不起开他就要吐床上了。
他没怎么吃东西,吐出来的全是水,生理性的眼泪模糊住了双眼,于钺没发现水池边溅上的几抹血丝。
暗红的颜色在陶瓷色的水池里格外显眼,刚站到门口的顾明喆一眼就注意到了。
“这……你吐的吗?”顾明喆慌了一下,检查了于钺的手和胳膊都没有伤口后,确认了于钺大概真的要去医院。
于钺还在状况外,觉得自己给顾明喆添了麻烦:“不好意思啊,我马上自己收拾。”
这一面见得太仓促,两人还没来得及对过频道,鸡同鸭讲,谁也不知道对方脑子揣的是一个什么奇形怪状的脑回路。
顾明喆气的不想跟他废话,给司机打了个电话让他起床去车库开车,顾明喆直接打横把于钺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