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我们是玩家（六）
“任务……？”
最近处的克莱尔疑惑地问道。
任务。
这个词对克莱尔来说太过陌生，只在吟游诗人口中讲述骑士故事时听到过。
所以，他这是在请求她们帮忙完成“远征”？
“……塞菲拉。”
“啊……？”
“你觉得能和他沟通吗？”
“应该可以。”
塞菲拉点了点头。
艾登注意到，她看向老人的眼神发生了变化。
刚才还像见了鬼一样惊恐万状，现在却放松了不少。
塞菲拉躲在艾登身后，只探出个脑袋，用充满戒备的眼神打量着眼前的“玩家”，怯生生地问道：
“喂，老……老人家。”
“”
“你，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和年龄吗？”
老人没有回答。
他只是惊讶地四处张望，却始终没有开口说话。
塞菲拉见状，眼中闪过一丝怜悯，这让艾登更加困惑了。
“他不肯回答。”
“不，他那样子不像是不肯，倒像是不能。你看他，脸上慌张的表情和那副尊容一点都不搭。估计是想说话，但是说不出来吧。”
猜对了。
老人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似乎在肯定她的猜测。
他能做到，却做不到。他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他指着自己的嘴巴，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大叔，那我们把他放开吧？”
“……不行，继续控制住他，别让他乱动。”
“我知道了。”
克莱尔加重了力道，死死地扣住老人的脖子。
按理说，仅凭蛮力，她根本不可能控制住一个成年男子。但老人毫无反抗之意，再加上克莱尔激发了自身的能力，这才让她得逞。
终于，他们可以安心地交谈了。
“艾登大叔！”
“……别闹了，塞菲拉。”
“我能先问他几个问题吗？就算不能说话，应该也能交流吧？”
艾登点了点头。
塞菲拉这才转向老人，开口问道：
“喂，老头。”
“”
“你能听懂我说话吗？”
老人点了点头。
“我想问的太多了……先从简单的开始吧。你只能回答我的问题，对吧？”
老人再次点头。
“好。接下来是我的猜测，你不能问我问题，是因为你无法做出‘选择’，对吗？”
“……！”
这次老人的反应强烈了许多。
他不仅用力地点了点头，甚至放下了手中的剑，用手比划着，表示她说得完全正确。
“选择”这个词，显然只有玩家才能理解。
“ok，ok。你之前回答了艾登的问题，看来我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喂，艾登？”
“你发现什么了？”
“嗯，原因有点复杂，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总之你问什么，他都能回答，很简单吧？”
“……试试看吧。”
“啪！”
艾登轻轻打了个响指，一簇火苗凭空燃起，照亮了四周。
老人的身影和站在他身后的克莱尔清晰可见。艾登这才开口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哈瑟霍夫。”
“噗嗤。”
“”
“啊，抱歉，听到这个名字，我突然想起了一些事……”
艾登狠狠地瞪了一眼突然笑出声的塞菲拉，继续问道：
“你怎么会在这里？是从对面过来的吗？”
“不是，我被困在这里了。从昨天开始。”
“这很有可能。虽然我没说，但实际上，不是森林变成了这副荒芜的模样，而是我们被传送到了这片荒芜的森林里。”
塞菲拉的话是真是假，对艾登来说毫无意义。
玩家不是同伴，而是需要警惕的对象，无论她说些什么，都不能轻易相信。
仅仅因为有趣就与之同行，那可不是“同伴”或“朋友”该有的态度。
在这里，他唯一能相信的，只有……
‘……没必要扯上关系。’
他不断地告诫自己，最终做出了决定。
“可以了，克莱尔，放开他吧。”
“您打算怎么做？”
“走吧，反正和我们没关系，而且他也没有要攻击我们的意思。”
“好吧。抱歉了，老爷爷。”
克莱尔微微皱眉，松开了抓住老人的手，向他道歉。
其实，除了行为有些可疑之外，老人并没有做错什么。说“抱歉”都显得有些过意不去。
他们拿着刀剑威胁他的性命，而他却只是笑着摆了摆手，似乎并不在意。
“这里不能久留，我们回去吧。”
“去哪儿？我知道一个地方，虽然有点远，但是……”
“不，离开这里。”
“啊，可是带上他应该会很有趣……”
艾登一把抓住塞菲拉的手，将她拉了过来。
塞菲拉的笑声戛然而止，她抬起头，却只看到艾登冰冷的眼神和示意她爬上梯子的手势。
玩家对眼前的情况充满了好奇，但艾登却毫无兴趣。
就算她有意见，也无法反抗。
因为现在的主导权不在她手上，而在艾登手中。
塞菲拉再次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你们两个，不用跟着我。”
当艾登和克莱尔的身影消失在地道入口时，老人突然开口说道，并跟上了他们的脚步。
“带路，去你能离开这里的地方，立刻。”
“现，现在？”
“我说了，立刻。”
他的态度变了。
塞菲拉明显地感觉到了这一点。
他们把她强行带出木屋，刚才还算听话的npc，现在却突然开始威胁她。
“你，你到底怎么了？我觉得那个老爷爷不像坏人，带上他或许会有帮助……”
“玩家。”
听到艾登对自己的称呼，塞菲拉愣住了。
不叫她的名字就算了，他之前不是还特意叮嘱过，不要在其他npc面前提起“玩家”吗？
“你，你，你不能这么叫我……”
然而，艾登只是瞥了一眼克莱尔，并没有理会她的抗议。
“无所谓，反正等你告诉我们想知道的事情之后，我也会告诉她的。”
“啊，你早就计划好了？那好吧。”
塞菲拉点了点头。
既然已经决定坦白，那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是啊，或许这样更有趣。
让这个世界观的npc们，意识到“玩家”的存在，意识到他们曾经的朋友……
“还有，有什么话就对我说，别去招惹克莱尔，也不要去招惹其他玩家。”
“为什么？那样就不好玩了……”
塞菲拉还想继续狡辩，却被艾登的眼神吓了一跳。
他的表情很可怕。
那是她在游戏中从未见过的表情，冰冷、严肃，不带一丝感情。
塞菲拉从未想过要刻意降低npc的好感度，所以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艾登。
“不管你心里怎么想，至少你现在表现得像是把我当成了熟人。”
“”
“但我不是你的朋友。”
“……啊。”
塞菲拉哑口无言。
“我们不能一直被困在这里，出去之后，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谈，但仅此而已。”
“”
“明白了吗？”
从一开始，她就一直在被追赶，最终被抓住，被迫跟随他们。
虽然好感度还没有显示出来，但估计已经接近于零了。
难道是因为艾登已经察觉到了她是玩家，所以才对她另眼相看？
自从逃跑失败后，塞菲拉就一直抱着一种玩乐的心态。
她对艾登的态度感到有趣，也对克莱尔这种从未见过的npc类型感到好奇，享受着身处事件中心的快感。
“……也是。”
但她错了。
轻松愉快的氛围，只是她的错觉。
只是她还天真地以为，只要像游戏一样，就能轻松地解决所有问题。
现在回想起来，艾登的态度一直都很冷淡，就像那些好感度极低的npc一样。
“……我知道了。”
塞菲拉不安地咬着指甲。
即使走在前面带路，她也无法抑制内心的焦躁。
塞菲拉安静了下来。
她默默地走在前面，将艾登和克莱尔带往能够修复森林的地方。
漫长的一天即将结束。
“你们不熟吗，大叔？”
克莱尔走到艾登身边，低声问道。
她指的是之前艾登含糊带过的，关于他和塞菲拉的关系。
至少他们现在还不熟，这是事实。艾登点了点头。
“但她好像很了解你的样子。”
“……具体情况，还得等她亲口说出来才知道。”
“你是说，玩家？”
“……嗯。”
艾登没有否认。
反正他已经说过，克莱尔迟早会知道，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参与者（player）？是什么组织的名字吗？”
“不是组织，他们……是潜藏在人群中的异类。”
“啊，就像吸血鬼一样！”
“这个比喻倒是挺贴切的。”
“或者像可以变形的多头龙？”
“这个……”
艾登刚想说不像，却又犹豫了。
他们拥有常人无法理解的力量，每个人都有着引人注目的外貌，秉持着危险的价值观，游走在人群之中。
仔细想想，确实有些相似之处。
“虽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强大，但也并非完全不像。”
“我就说嘛，放着认识的人不去找，偏偏要找一个不知道在哪里的家伙，原来是在追捕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啊。”
“事成之后，我会给你报酬的。”
“我从来不担心这个，只是觉得……太好了。”
“太好了？”
“我可不想被卷入什么感情纠纷，我对那种事一窍不通。”
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仅仅一句话，就让艾登意识到，克莱尔的想法远比他想象的要丰富得多。
“我不是说过了吗，不是你想的那样。”
“是啊，没想到竟然真的不是。”
“有什么好意外的……”
“不过话说回来……好像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夜幕降临，荒芜的森林被黑暗笼罩。
虽然还没到最冷的时候，但夜晚的空气依然冰冷刺骨。
头顶繁星点点，身边有同伴相伴。
这原本也是克莱尔憧憬的浪漫场景之一，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啊，我不是说这样不好玩！我只是觉得……嗯，能看到以前从未见过的东西，我就很开心了，所以和你在一起也很开心。但是……”
克莱尔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表达自己的感受。
有些话太直白，让她难以启齿；有些话又太过隐晦，担心对方无法理解。
她偷偷地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塞菲拉，又看了看身旁的艾登。
为什么，为什么她会对一个认识不久的人感到失落？
这种想法让她感到不安，但她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我只是觉得，这片森林太过荒凉，让人有些失望。”
她随便找了个借口。
“毕竟，这里太暗了，就算天还没黑的时候也是一样。”
“嗯……”
“……”
艾登和克莱尔的目光相遇了。
虽然说，人们交谈时，眼神接触是很正常的举动。但并肩行走时，两人却都不约而同地侧过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这画面怎么看都透着一丝诡异。
而且他们一言不发。
“怎么了……？”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对峙。
艾登的眼神深邃而专注，克莱尔则因为他的注视而感到不安。
难道他看穿了她在说谎？
仔细想想，这也是有可能的。毕竟她只是随便找了个借口，掩饰自己刚才的失态。
如果他看穿了，倒是希望他能说点什么。
“克莱尔。”
艾登终于开口了。
他想说什么？
“嗯……！”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我哪有……”
“那就走吧。”
“……？”
艾登指向前方，克莱尔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塞菲拉站在一个洞穴前，似乎在等待着他们。
之前拜托她带路，她说这里有离开森林的方法，难道就是指这个洞穴？
可是，他就想说这些吗？
“……大叔？”
“嗯？”
“那个……我……”
艾登再次转头看向克莱尔，只见她一脸窘迫地握紧了拳头，又缓缓松开。
他刚才明明一直盯着自己，难道是自己多想了吗？
她还以为，他有什么话想说，或者已经看穿了她的心思。
可为什么，他却什么都不说呢？
“没什么……”
她真的没有别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