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我们是玩家（五）
游戏世界中，可曾见过怪物无缘无故地离开既定位置？
绝无可能。
就算有，那也是程序错误导致的结果。因为每个怪物都有其固定的活动范围。
低级区域不该出现高级怪物，反之亦然。
游戏世界自有其运行规律，在恰当的时机给予玩家相应的挑战，这才是合理的设定。
也正因如此，游戏的进程大多有迹可循，玩家对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心中多少有些预判。
然而，一旦出现意料之外的情况，即便是身经百战的玩家，也会惊慌失措。
“鬼，鬼啊！真的，我没骗你，真的！前面有东西！”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塞菲拉，此刻竟像个受惊的小兔子般，声音颤抖，几乎要哭出来。
“喂，喂喂！之前是谁说有鬼就叫你的，现在它出现了！真的出现了！”
“哎呀，这世上哪来的鬼啊。”
“你个圣职者说这种话？‘这’世上有没有鬼，你不知道？！”
“你不是说这里不会出现鬼怪的吗？”
“我，我错了还不行吗……！”
塞菲拉毫无底线地认怂了。
也不知她在洞穴深处究竟看到了什么，竟吓得连“鬼”都说出来了，此刻的她完全被恐惧支配，只能向圣职者寻求庇护。
这样看来，玩家也不过如此嘛。
“好好好，我知道了，别哭了。你倒是说说，到底看见什么了？”
“……人。”
“什么？”
“他穿得很正式，就那样直勾勾地盯着这边，一动不动……”
克莱尔歪着头，眼珠滴溜溜地转着。
“那不就是人吗，怎么会是鬼呢？”
“人形的鬼怪多得是。”
“会不会只是个普通人啊……？”
“这种地方怎么可能会有普通人！还不如说是鬼呢！鬼怪好歹还有怨气可循，普通人出现在这里算怎么回事？！”
无人的空宅中传来声响，是鬼怪作祟更可怕，还是有人闯入更令人毛骨悚然？
如果只是些符合场景设定的怪物，塞菲拉或许还能保持镇定，但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的“人”，就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
“你这么说好像也有道理……不过，如果是人的话，那就不是我的职责范围了。”
“说的也是……对付人，自有专门的人来处理。”
塞菲拉小心翼翼地看向艾登。
她将一直握在手中的法杖塞回背包，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小心翼翼地扯了扯嘴角。
“帮帮我。”
她竟然如此厚颜无耻地提出请求。
“……你这是在向我求助吗？”
“嗯。”
“可现在什么都没发生啊。”
“说不定要靠近才会触发事件呢。”
所以，你的小命比什么都重要，是吗？
先不说别的，他们两人怎么看都算不上是“朋友”关系。
“我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要好了？”
“……我以为我们关系还不错。”
“你想多了。”
“那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罪案受害者和加害者。”
“好像……也没错……”
塞菲拉似乎总是忘记一个事实，那就是现在的艾登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引导新手的npc了。
他们之间的初始好感度为零，第一次见面就闹得不欢而散，为了避免好感度继续下降，艾登一直尽量避开她，没想到她竟然主动找上门来。
这样看来，在她面前暴露自己胆小怕事的一面，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好吧，我去看看。万一是你看错了呢。”
“你要是敢逃跑——”
“谁要逃跑了！你们给我老老实实待着！等我回来要是发现你们不见了，我，我哭给你们看！”
塞菲拉一边恐吓，一边指着两人，然后终于迈开沉重的步伐，朝洞穴深处走去。
是啊，没什么好怕的。
就算这里真的有人，也不过是个游戏里的npc罢了。
“塞菲拉，别怕，都是假的，没什么可怕的……”
“要不，你们先上去假装离开一下？”
“别以为我听不见！！”
“我只是想让你放松一下。”
“你再说我真生气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塞菲拉的语气明显轻松了不少，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就算明知是假的，该害怕的时候还是会害怕。
就像明知鬼屋是假的，但置身其中的时候，依然会感到恐惧。
所以，为了尽量保持冷静，最好的办法就是像平常一样聊天。
“我，我靠近了？就算没有回应，我也要继续前进吗？”
“这个……有点难办啊。”
“是，是个老头！他好像没有武器！”
随着距离拉近，塞菲拉终于看清了“人”的样貌，不禁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开始大声描述起来：“哇！他身上穿的衣服好高级啊！居然是用皮革制作而成的！对，就是那种非常昂贵、非常有质感的皮衣，看起来就很高贵典雅。这种材质的衣服，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拥有的。难道说，这个‘人’是一名贵族吗？”
然而，她很快又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不，不可能。这里可是荒无人烟的地方，怎么会有贵族出现呢……那么，这个神秘的‘人’究竟是谁呢？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一连串的疑问涌上心头，让塞菲拉感到十分困惑和好奇。
就在这时，塞菲拉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了黑暗之中，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吞噬了进去。留下的只有她刚才发出的惊叹声，在空气中回荡着，久久不散
虽然还能模糊看到她衣服的轮廓，但想要进行更进一步的互动，就必须继续靠近才行。
为了防止塞菲拉临阵脱逃，艾登开启了“洞察”技能，视野中除了那个“人”之外，还清晰地显示出塞菲拉的动作。
“还有，他的头发和胡子都是白色的。还好，他没有攻击我……看来他并没有恶意。”
“你碰碰他试试？”
“这……还是算了吧。放心，他不会攻击我的！”
通过“洞察”技能，艾登清楚地看到，塞菲拉根本没有伸手触碰老人的意思，完全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
“别耍花招。”
“……你都看见了？”
“……”
“啊啊啊啊啊，烦死了！”
塞菲拉放下没有装备法杖的手，紧张地微微颤抖着。
她就像是在面对什么洪水猛兽一般，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却又在即将触碰到老人的一瞬间，猛地缩了回来。
可是，就这样回去，岂不是会被艾登看笑话？而且，她也无法确定，是不是只有不触碰老人，他才会一直保持静止状态。
于是，塞菲拉咬咬牙，轻轻地碰了一下老人的肩膀。
“……呼……”
什么都没有发生。
既然如此，那就再碰一下吧。塞菲拉壮着胆子，用手掌在老人身上拍了拍，甚至还故意在他面前晃了晃，但老人的表情始终没有丝毫变化，那双锐利的眼睛也依然直勾勾地盯着前方。
要是这时候他的眼珠转动一下，或者恶狠狠地瞪过来，那才叫吓人呢。
“你看，什么都没有发生吧！我厉害吧！”
塞菲拉转过身，张开双臂，一脸得意地向艾登炫耀着。
或许是因为之前的恐惧消散，她竟然对着老人的胸口来了一套花拳绣腿，甚至还举起法杖，作势要释放魔法，不过最终还是放弃了。
她到底在干什么啊？
“总之，这个老头应该没什么问题。反正我也不认识他，应该不是什么重要角色。”
“嗯……”
艾登所处的位置只能清楚地看到塞菲拉，至于她身后的老人，则完全隐藏在黑暗中，看不真切。
他正想走上前去，亲眼确认一下“人”的真面目，却被塞菲拉出声阻止了。
“别，别过来！等我回到你们那边，你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艾登哥哥，那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人多了，我怕他会动！”
“艾登哥哥，你认识的人还真是奇怪啊。”
……原本紧张的气氛瞬间烟消云散。
难道真的是我想多了？
不，应该不会。如果真是那样，游戏公司不可能连玩家都不知道的事情都做出来。
塞菲拉之前描述的特征应该没有错。
虽然在“洞察”状态下无法分辨颜色，但凌厉的眼神、皮甲的样式，都和她说的一模一样。
而且，塞菲拉并没有隐瞒什么，她确实是被吓得不轻。
“快点回来，让我看看。”
“好，好吧，我这就回去。”
塞菲拉小心翼翼地后退着，与“一动不动的老人”拉开距离。
四周一片漆黑。
在没有一丝光亮的洞穴中，只有老人那张毫无表情的脸，静静地注视着塞菲拉。
他笔直地站立着，任凭塞菲拉如何拍打、触碰，都无动于衷，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始终凝视着正前方。
与其说是在看着什么，不如说只是单纯地将视线投向前方。
虽然他的正前方站着塞菲拉等人，但他给人的感觉，却不像是在看着他们。
塞菲拉终于放下心来。
“呼……”
确认老人没有其他举动后，塞菲拉转过身，将后背留给了他。
“……！”
就在这时，老人的眼珠动了。
他看向近在咫尺的塞菲拉，迈开脚步，朝她走去。
“塞菲拉，小心身后！！”
听到艾登的警告，塞菲拉猛地回头，与此同时，艾登也飞身扑了过去。
然而，塞菲拉距离老人更近。
“啊……！”
老人的脚步越来越快，眨眼间便冲到塞菲拉面前，这时，塞菲拉终于意识到情况不妙，连忙举起法杖。
据说，人在极度恐惧的情况下，甚至连尖叫都发不出。
一直处于惊恐状态的塞菲拉，此刻反而异常冷静，她轻轻挥动手指，数枚魔法飞弹化作点点星光，射向老人的头部。
咔哒。
然而，预想中的爆炸声并没有响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响。
如果要用玩家熟悉的语言来形容的话……
就像是游戏角色装备武器时发出的声音。
“等等，这是什么……！”
只见老人右手握着一柄细长的刺剑，左手则握着一把短剑。
原本空无一物的腰间，不知何时也多出了两把剑鞘。
嗖——
短剑划破空气，精准地击碎了塞菲拉释放的魔法飞弹，那些星光也随之消散。
这是玩家们再熟悉不过的操作——招架。
塞菲拉原本还心存侥幸。
毕竟，无论气氛多么诡异，眼前的“人”也不过是个游戏角色罢了。
“区区招架，怎么可能……”
然而，她错了。
老人面无表情，轻而易举地化解了塞菲拉的攻击，步步紧逼。
那双空洞的双眼，仿佛能将人的灵魂吸进去一般，令人不寒而栗。
苍老的手臂上，肌肉线条却异常清晰，仿佛蕴藏着强大的力量，那只布满皱纹的手，正缓缓抬起……
“站住！”
就在这时，艾登和克莱尔挡在了塞菲拉身前。
“不管你是谁，再敢乱动，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
“艾登哥哥，你确定不认识他吗？”
克莱尔手中的匕首已经抵在了老人的脖子上，只要稍一用力，就能刺破他的喉咙。
由于空间狭小，艾登放弃了使用长剑，转而开始吟唱魔法。
指尖燃起一团小小的火焰，照亮了周围的黑暗。
老人的身影，终于完全显露出来。
“我们一直都在这里，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为什么一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不说话。”
这似曾相识的场景，让艾登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老人的样貌和塞菲拉描述的一模一样。
黑色的皮甲，棕色的皮靴和手套。
唯一的区别，就是他手中多了两把武器。“……你想要什么？”
他的脸也和之前一样。
花白的头发和胡须，沟壑纵横的脸庞，以及……
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
【检测到玩家。】
四目相对的瞬间，老人和艾登的脸色同时变了。
老人眼中满是惊讶，而艾登则是震惊中夹杂着一丝慌乱。
果然是玩家。
虽然之前只是猜测，但现在已经可以确定了。
就连见多识广的塞菲拉都不认识他，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他也是玩家。
这下麻烦了。
现在的问题已经不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是“他会做出什么事”。
玩家的行为总是难以捉摸，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现在，该怎么办？
“……任务。”
这时，老人终于开口了。
“我想要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