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章 审讯
赵扬想解释又不知道从何说起，要是不解释又心急如焚，对自己失望和对太子的愧疚交织在一处，搅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灼烧。
谢修见他这一副不得安宁的样子，上去把手搭在他肩上：“此事怨不得你，好好做你的事就行，殿下心里有数，不会迁怒于你的。”
顾勖重新把汤圆抱入怀里准备打道回府再说，人群里忽然传来一声大喊：“他就是太子殿下，请太子殿下为我等做主！”
所有人唰的一下把目光转向了他，不等谢修喊人护卫，那些人一下子就把顾太子围在了中间，七嘴八舌的抗议声扰得顾勖心头火起。
“殿下，我们都叫这些外乡人欺负惨了，您要为我们做主啊！”
“殿下，这些外乡人一来就抢走了我们做工的岗位，就是因为他们来了我们这些本地人才找不到活计的！”
“殿下，他们抢活计也就罢了，他们还日日惹是生非欺凌弱小，这项老板的耳朵都叫外乡人给咬下来了！”
“殿下，我们收留外乡人人家也不会感激的，反而过来要霸占我们的房屋与土地。”
本地人的工作岗位和社会福利被外地人抢了，所以不服气的把他围困在中间抗议，没有人挑唆他们会有这么大胆子吗？
一群自作聪明的蠢货，在这里梗着脖子吵吵要“保卫”自己的权益，也不想想是不是自己技不如人能力不行，反而跟着胡闹瞎起哄，理直气壮得仿佛没有外乡人他们就能发家致富一样。
要不说这世间最不是人的人就是人呢，此言诚不欺人也！
谢修谢昭二人看自家殿下被困入人群，抱着个黑白小汤圆整个人惶然脱身不得，恨不得以身替之，谢修也顾不得什么铁律不铁律了，这些人在他看来就是别有目的刁民，大吼道：“来人，不惜代价抢出太子殿下！”
不等赶来的士兵有所行动，顾勖凝聚内力于五指间，一拳轰出去，生生将叫得最凶的几人掀翻出去。
“我数三声，不退者死！”疾厉的声音隆隆震得似晴天响雷。
人群里喧嚣霎时寂静，先前围着他不依不饶叫嚣的人双腿一软，连滚带爬的闪出一条路来。
给脸不要脸。
顾勖冷哼一声：“谢修，拿下他们，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
这个他们，自然就是刚刚胆大包天敢围困他的一干人等。
“诺！”
士兵亮出长枪，步步逼近，几个嗓门最大的趴地上起不来，跟着起哄念台词的脚趴手软提不起力气来反抗。
顾勖将怀里的小家伙放在谢昭怀里，一步跨上了车上，居高临下的说：“各位不必害怕，寡人所抓之人并非什么好人，他们之中有收钱为西蕃做事的地痞，也有西蕃派过来捣乱的探子。他们来的目的也很简单，就是为了挑拨我们同袍之间彼此挥戈相向，我们一乱，就能给西蕃可乘之机，六州就拿不回来，那衢州就要一直处于他们铁蹄的威胁之中。”
百姓虽然受信息茧房之困，但只要有人提点，也并不都是愚昧之辈，只要稍加想想就能明白。
有人议论道：“我就说嘛，以前流民也没有闹事啊，现在却接二连三的跳出来，他们不是包藏祸心之人又是什么？”
一人接话：“可不是，咱们以前不是相处挺和睦的嘛，我每次出城办事乌老大都会给我崽好吃的。”
“乌老大是谁？”
“乌老大上个月来我们衢州的，他是木匠，我家新打的桌子就是找他做的。”
“龟儿子的，这些人都应该抓起来，砍死算球！”
顾勖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既然是同袍，那就不存在谁抢谁的福利待遇这一说，大家都是各凭本事生活，衢州不是一姓之家，而且万户之家，只有我们大家都组合在一起，才会有繁荣的衢州！”
“好！”霎时间喝彩鼓掌声不绝于耳，他们之中很多人没有念过书，他们只懂得一个道理，是太子抵御住了外敌，太子减去他们的赋税，让他们吃上五谷穿上衣服，所以这些人想来害太子，害他们。
一跨入府里，顾勖就在大堂召开大会。
众官吏都心有惴惴，太子殿下自从来了衢州，一贯都是嬉笑示人，为数不多的几次严肃得把所有人提溜上堂听训，都代表有大事来临。
要命的是他们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大家都处于抓瞎状态。他们就是想避免犯太子爷的忌讳，也不知道朝哪个方向使劲儿。
杨安快速的了解完事情的经过后，眉头能夹死苍蝇，赵易想问问两个侄儿，但又在众人面前不好私语。
顾勖进入堂上看见的就是一派凝重至极的景象。
他坐在主案上沉思今天这事该怎么使劲，其他人得出的信号却是：殿下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大家最好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要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只能说是一个天南一个海北，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去。
谢修心领神会的站出来告知所有人，西蕃细作挑起的一系列事情。
“这也太无耻了，混在流民里谁能分得出来？
“关键是他们玩的这一阴招实在高明，百姓信息匮乏容易受到煽动，不管怎么做我们都不占优势。”
顾勖拿起笔，在帛书上画画写写，然后示意侍者递给谢修：“诸位，西蕃贱招太多，抓贼容易防贼难。我有个想法，让百姓们互相监督，一旦发现可疑之处就立刻举报，一经查实就厚赏。”
立刻就有人跳出来反对：“殿下不可，大兴此风必有灾殃，见利忘义是人性使然，一旦这个措施问世，他们就会互相攻讦、互相栽赃，那这大堂可就堆不下那些冤假错案了！”
其实带来的严重后果还不止如此，一旦有了举报，官府就要去甄别去处理，官府要是被这些真真假假的事情拖住脚步，也算是帮西蕃达成一部分所愿了。
可眼下防贼甚于防川，要是让这些狗逼玩意儿在他大后方一直捅刀子，那他连出征的勇气都没有。
“那就制定一系列措施，随意栽赃陷害也要受重罚，把陷害他人的宵小押着游街示众，起震慑作用，同时举报成功的人赏赐要丰厚，如果他们愿意的话也可以游街，骑上高头大马，风风光光的从闹市经过。寡人就不信，轮流几次震下来，还有人来送人头！”
历史上已经有人做到，只要赏罚有度，公平公正，刑法虽然严峻但百姓绝不会无端生怨。
“此事交由谢相处理，照我给的条框去办，不过你得因地制宜有所改变，赵崇从旁协助！”
谢修连同赵崇应道：“诺！”
顾勖起身道：“没事了，都回去各自的岗位。”
说罢众官吏皆退了出去，顾勖问道：“现在是谁在负责衙狱？”
原来掌管刑狱的法曹参军在他的安排下已经去了鬼方，朝廷吏部好像还没有派遣人前来补位。
谢修道：“刑狱是重中之重，赵长史在兼着。”
顾勖点点头：“善！”然后理理衣襟，“我要去衙狱看看，不用跟着。”
谢昭抓住的山匪和那些捣乱的人一来就被押进了衙狱，不过都没有对他们动刑。
当然，不是不想动，而是他们身上伤挺严重的，一个不小心就得嗝屁，衙役们哪里敢动手！
牢头看见顾勖来了顿时紧张无比，牢里污秽不堪，一般官员们都不乐意踏足，太子殿下竟然亲自来这种地方，看来里面的人十分之重要，还好他们没想过打死了事，要不然还怎么交代。
“他们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伤，所以一进来就趴在地上没法动，不过属下没有打他们，怕打死了！”
顾勖不屑的说：“就这那一点伤死不了，我自己下的手能不知道轻重吗？”
牢头：？？？
您那也叫知道轻重？
合着那些伤是您打的？您都给他们打趴那儿动不了了！
牢头本来是不想太子殿下跨入关押人犯的地方的，虽然殿下上次已经来看过西蕃的两位王子，但王子住的地方和这些下三滥住的地方那能一样吗？那里面又腥又臭的，蛇虫鼠蚁经常出没。太子殿下怎么能进入那种污秽的地方！
但太子殿下冷着一张想杀人的脸，他也没辙，心想这要是让上头的人知道他不通报，还不得免他职？一会儿就去搬救兵。
他原本打算跟着进去的，没想到太子殿下直接让他干嘛就干嘛去，他哪儿敢讨价还价啊，只能丧着一张脸停在原地，吩咐手底下的人去上面通报。
不一会儿里面就传来了凄惨的哀嚎，回荡在通道四周，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太子殿下带来的两个随从的手法。
狭长漆黑不见光的通道那头仿佛有恶鬼食人，这头墙上跳动的火光也变得阴森起来。
漫长的折磨终于结束，顾勖拿着手里的笔录从通道走来，两边其他房间的犯人惊惧不已，一个个的缩在角落里变成鹌鹑，生怕被人注意到。
关押在这个地方的人，每一个身上都背负人命，而且都是硬骨头，能被刚刚的叫声吓成这样，可想而知那声音有多么扭曲不似人语。
顾勖拍拍供词，小样儿，早这么乖不就行了吗？非得跟他犟嘴，他带来的两个随从可是不良人里最擅长刑讯逼供的人。
不过，以为收钱捣乱就不用付出代价吗？可真滑稽，就让这些人的血来告诉那些为了一点小钱出卖自己同胞的人，不作不会死！
牢头期期艾艾的望着顾勖：“殿，殿下……”
顾勖：“放心吧，都死不了！”
他下手是很有分寸的好不好，一个个的都什么眼神？
牢头松了口气，没死就好，要是死了，他可真不好跟赵长史交代。
一间完全封闭的牢房里传出吼叫：“顾勖，是你来了吗？我知道一定是你来了，过来跟我说话。”
顾勖全神贯注的看着口供，被这突然的声音惊了一下，他定下心神，摇头示意不用管，两个不良人默默擦着手上的血站回了他身后。
“顾勖，你听好，此时你不来见我，等我出去了一定杀了你，还有你的子民，我要让你们中原血流成河、尸山血海！你听见了吗？”
居然连说了两个四字成语，肚子里有点墨水啊！
“顾勖，你既然来了为何不敢见我？你这个懦夫，你们中原人都是懦夫！懦夫！”
顾勖冷笑，打打嘴炮谁不会？他还说他要大破西蕃王庭杀遍西蕃贵族呢，还不是没有做成？
“他有力气就让他喊，不用理会，不过今天的饭食就不用给他们送了，这嗓门大的，饿几天也没问题！”他再次示意身后两个蠢蠢欲动的人。
牢头小心翼翼的问：“殿下，饿几天是饿几天？”
跟我在这玩绕口令呢？而且我只是随口一说，不过既然你都提出来了，那我也不好驳了你的心意。
顾勖斜他一眼：“一天！你们自己看着办，我走了！”
他们倒是想看着办啊，问题是他们敢吗？牢头欲哭无泪。
顾勖走后，牢头进去了一看，一边吐一边跑出来，太特么凶残了，这手段绝不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这些人身上挂着丝丝缕缕的肉，血水流了一地，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马上就要嗝屁了！
“快让医工来！”
其他衙役也好奇这是看着什么了，至于吗？
事实证明，还真至于，他们只瞄了一眼，就忍不住胃里翻江倒海，哇的一声吐了一地。
这还能算人吗？不过就是一堆白骨上面挂着一堆烂肉。他们跟刑罚打交道这么多年，就没有见过这种场面！
太子殿下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看完全程的？
只能说，殿下不愧是能在万军取敌首级的狠人呐！
事实证明，什么面不改色心不跳那都是假的！
用来唬人效果确实不错。
顾勖一回去就把人都打发走了，抱着盆吐了个天昏地暗，他在去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很多心理准备，事到临头才发现还是准备少了，这些刑讯手段够原始也够震撼！
但为了不露怯，也只能咬紧牙关生生挺着，要是当场吐了，那他的面子往哪儿搁？谢修他们会笑话他一辈子的，那些人还要因为他而受罚。
没办法，在这个皇权至上的时代就是这么不讲道理，谁让你们没有劝住殿下去看那么血腥暴力的场面的，还把人看吐了，不是你们这些臣下的过错还能是谁的过错？
总而言之一句话，这锅你们就踏踏实实背着吧！
牢头小心翼翼的问完后就龟缩到了一边，等着赵易的答复。
赵易无奈的叹了口气：“既然殿下说了一天那就一天吧！”
真是的，这么明显的事情还需要问，答案放你眼前了你都不敢用！
“诺！”牢头退了下去。
那什么王子你就别吃饭了，让你吃饱了没事乱嚎，还说什么要杀光中原人，饿一天算轻的了，就应该给他饿死才好。
见人走了，赵扬迫不及待的开口求教：“叔父，殿下让阿弟去了谢相身边做事，独留下我没有安排，我是不是让殿下太失望了？”
赵易放下手中的书册，指了指他这个侄儿：“什么叫没有安排你？你安置流民的事情处理好了吗？你以为你是谢相那样的人，能一手抓好几件事吗？”
赵扬虽然被自家叔父踩一捧一了，但他内心的忐忑总算消除不少，对叔父拱手行礼：“是孩儿着相了，请叔父责罚！”
赵易指着大门：“那还不滚去办差？杵我跟前做甚？那流民是会自己把自己安置好吗？”
“诺！”赵扬欢天喜地的去了！
赵易却是摇摇头，神色间颇为恨铁不成钢。他赵家这三个郎君，跟同一时期的谢修真是没法比较，人家在他们这个岁数，已经是一地的主政长官了！
好在啊，殿下不嫌他们愚笨，还在费心费力的调教，只盼别辜负了殿下的期望才是。
哪怕三个里面只有一个能走到殿下身边去，那对赵家将会是一股不可估量的力量，就看他们中谁能脱颖而出了！
至于跟顾勖相比，赵易是想都不敢想，哪有臣子跟君上作对比的道理。
顾勖洗了个澡，总算是把鼻尖那股挥之不散的血腥味冲淡了。
谢修叩了叩门：“殿下，我来给你送点吃的！”
顾勖披上衣服：“进来吧！”
虽然这年头披头散发的见人是不礼貌的行为，但谢修不是外人，如此见他不算失礼，反而是一种亲近之举。
他一边擦着湿发一边问：“几个橘子也值当你亲自跑来，让仆役亲自送来不就好了吗？”
谢修没接话，把橘子放下：“我给殿下擦吧！”
顾勖头一歪：“不用，这些事我自己做得来，你要是闲的没事做，帮我剥橘子吧！”
谢修一边剥着橘皮一边轻描淡写的说：“殿下亲审的结果还没有交给臣呢！”
草率了，吐完就来沐浴了，确实还没有把结果告知于改知道的人，顾勖手一顿：“不出意料，就是西蕃人干的好事，细作出钱收买一些无所事事的浪人，叫他们依照计策去挑衅衢州本地居民，加剧双方的矛盾！”
不管到了什么时代，汉奸这种东西总是层出不穷，怎么都杜绝不了。
而且很多时候汉奸比外敌还要可恶，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把自己的同胞出卖给别人。
谢修无意识地皱眉道：“那何不让不良人全部抓起来呢？”
顾勖点头：“也只能这么做了，名单上的人通通抓起来，游街示众，向百姓晓以利害。”
他们在受刑的时候有人提出将功赎罪的办法，可以反过去卧底西蕃。
顾勖虽然动心，但他不敢这么做，这些人本来就是墙头草两边倒，放过他们也不会换取到什么结果，让他们去了只会受到背叛，跟墙头草谈论民族大义这种东西，无异于对牛弹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