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章 结识春试学子
狄衡双眼亮晶晶的看着酒杯:“小生确是来应试的举子,周兄你呢?”
他没敢问那位顾兄,依他看来,虽然顾兄刻意敛去一身不凡的气势,但这一身风骨可敛不去,说他是考官都不为过,压根没往考生那个方向想。
周兄与他一般年纪,如果是考生就说得过去了。
只是不知道这二人到底是谁家的郎君,这剑南望族他基本都认识,谁家要是出了这般郎君,怎么可能瞒得住大家。
想来,应该是衢州某位官员接过来的家属,听说此前太子殿下四处搜罗读书人,衢州官吏家的小郎君有一个算一个都被他划进府里了。
衢州长史家的的三个郎君就是这般入府的,据说还颇得太子殿下看重。
这二位应该就是那时候来的。
“我同狄兄一样,也是要进考场的。”顾勖笑眯眯的说。
殿下,逗孩子也要有个度啊,虽然你也没骗他。
谢修夹了一块猪头肉放在顾勖面前的碟子里:“阿弟,这是我认证过好吃的猪头肉,你尝尝?”
顾勖眼里的兴趣都快溢出来了,给谢修一个眼神,太子的事儿你少管。
他夹起来放进嘴里:“这味道着实不怎么样啊,阿兄你的认证不可信啊!”
狄衡左看右看,好奇的问:“二位是兄弟吗?”
顾勖放下筷子:“是呀,他是我表兄,此番过来衢州呢就是为了给我谋份差事。”
谢修也甩了个眼神过去,张口就来还要不要脸皮了?
狄衡咬咬筷子:“周兄不是要应试吗?”
谢修怕顾太子越扯越不像话,赶紧打断了他:“应试之后可不就要做事了?”
顾勖点点头:“对啊,总不好春试过后躺家里不做事啊!”
……
慕良臣看着客栈边上的半仙,不确信的再问了一遍:“我刚刚没听清,你刚刚说什么?”
那半仙神神叨叨的说:“我说,阁下踩坏我卜卦的龟壳了!”
慕良臣皱着眉:“下一句,你说你的壳值多少钱?”
半仙比了个二:“两百两,阁下是耳背吗?”
“呵!”慕良臣冷笑一声,“你怎么不去抢呢?一个破乌龟壳你要我给你二百两?我看你像二百两!”
半仙幽幽地说:“人心不古啊,弄坏了小老儿吃饭的家伙还死不认账,你走吧,我不要你的钱了!”
慕良臣眼角抽动,上前去一把薅住他:“少给我装蒜,你是六丁六甲中的谁?”
那半仙让人捏住了脖子动弹不得,只好告饶:“哎,哎,侍郎,侍郎息怒,属下是甲寅目将林未,属下这是与侍郎开个玩笑。”
慕良臣丢了个眼刀给他:“恕我冒昧,你们不良人开个玩笑就是二百两,那不开玩笑是多少?”
林未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咱这不是和侍郎最熟嘛!”
他们六甲六丁经常和慕侍郎打交道最多,大家都快处成兄弟了,逗一逗也不行,小气!
慕良臣观察着四周:“你们十二人不会都来了吧,都易容成了什么模样啊?我怎么没认出来呢?”
林未笑容更加殷勤:“这哪儿能轻易让侍郎认出来啊,这是咱们吃饭的家伙什!”
慕良臣松开他,拍拍手:“你扮得是够像的,行了,我去寻殿下去了,不打扰你们执行任务了,不过你扮得太像了也不好,一身酸臭味道谁来找你算卦?”
顾太子每次出行都不喜欢带随从,想必这些人就是用这样的法子在暗地里保护,应该是出自谢相的手法。
老板带领他步行上楼,指着靠窗的位置:“客官请看,您约的人就在那里了。”
他掏出一点碎银:“多谢店家了!”
顾勖一见他来了,立刻起身迎了过来:“慕兄你来了就太好了,走走走,我们入席再说。”
有必要这么热情吗?
慕良臣一脸懵逼的被拉入席位。
顾勖扯着他的手介绍给狄衡:“狄兄,这是我一个特别要好的朋友,姓慕。”又跟他打眼色,“慕兄,这是与你我一道应试的学子,姓狄!”
学子故意咬字极重。
慕良臣一下子就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对狄衡一礼:“狄兄好,在下姓慕,单名一个勖字!”
说完跟顾勖对了个眼神,我懂你意思,不会暴露我们身份的。
谢修一口酒水呛在喉咙里,用力的咳了起来。
要不说能跟太子殿下做朋友呢,就这脸皮可真够厚实的。
狄衡赶紧给谢修拍背,一阵兵荒马乱后场面总算是稳下来了。
谢修咳得眼眶红红的:“抱歉,在下失礼了!”
然后横了慕良臣一眼,你就胡编乱造吧!
顾勖捂脸没眼看,这都第几个假名字了?
果然,撒一个谎就要用无数的谎去圆。
此话诚不欺吾也!
“殿,店里的菜怎么这么少?”慕良臣差点就脱口而出殿下两个字,惊觉不妥又把话给吞了了个结实,转移到别的话题上去。
好险,差点就暴露了,还好他机灵。
谢修清了清嗓子,一语双关:“就是因为春闱来了,学子太多,店里好菜太少了,才急着叫慕兄回来的,你有钱,给我们多加点吃的。”
问问问,就知道问,当着人面呢,这么不知轻重,要不是因为没有足够的高官压阵,轮得着你一个刑部的来吗?
慕良臣听懂了,他开口道:“早说不就好了,我顺便给顾兄带些云母糕过来。”
顾勖反应过来他还不知道自己冒充了他的名字,为避免露馅,捂住胸口作怪的说:“你就只给顾兄带,难道是我周卫星不配吃你的云母糕吗?”
说完在桌底踩了他一脚。
慕良臣的表情瞬间十分精彩,他无语的望天:“周兄说笑了,等会我就请周兄吃,管够!”
狄衡不解地问:“何必等一会呢?云母糕楼下就有,既然周兄喜欢吃,那我叫他们上来不就好了?”
顾勖:……
慕良臣:……
谢修强行憋住笑意拦住了他:“不劳烦小郎君了,我们这是觉得吃正餐的时候不宜吃太多零嘴。”
天知道,他憋笑都快憋出眼泪来了。
难得见这两人共同吃瘪,真是痛快!
叙话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不多久就到了傍晚时分。
顾勖见时间也不早了,他起身道:“都这个时候了我们就先回去了,改日我再来找狄兄探讨!”
狄衡也没觉察时间竟过得这样快,也是依依不舍的告别:“那改日我宴请几位兄长,还望你你们光临。”
谢修对他说:“好,等你考完春试,我请你吃饭!”
“好,我到时候一定到,我也在此提前祝小郎君金榜题名!”慕良臣拱手道。
三个相貌极是出众的人一同行走在灯火阑珊的夜市里,在人群中成了一幅靓丽的风景图。
顾勖深吸一口空气,没有粪便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真好,看来他抓卫生抓的不错。
到处瞄市井烟火的时候他看到了几个眼熟的学子,回想了一下,是白日在客栈见到的那些读书人中的几个。
还能听见他们议论的声音。
一人略有抱怨:“这春试在即,你还去搬那么重的东西,如此不爱惜手臂万一受伤了看你如何执笔。”
一般来说,考生们在考试即将到来的时候都不会搬什么重物,就怕不慎拉伤了手臂,到时候写出来狗爬一样的字体,那就因小失大了。
一人活动着手腕:“修竹莫急,我是干农活长大的,那点东西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不会伤着手的。”
还有一人道:“知乐兄已经够累了,你就别说他了,手中无余钱可不得出去找些活计补贴荷包嘛,否则到时候进了考场连买个饼的钱都没有。”
三天三夜的时间总不能就一直饿着肚子考试吧!
他们这些苦寒出身的学子能读书已经是耗尽一家之力了,当然不可能指望出门时家里给多少傍身钱了。
既然手里无余钱,总要多多打算,给自己留条后路。
再说了,这次朝廷还免了他们的住宿费用,这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还奢求什么呢?
顾勖看着他们的方向,心里五味杂陈。
“交代下去,明日我就要看到所有学子吃上免费的饭,还有,通知到这些学子,今年不用他们自己准备吃食,官府会免费提供给他们。”
谢修道:“诺!”
慕良臣见状也说:“殿下放心吧,只要钱到位了,那些老板的速度会很快的,这可是笔大生意,没有人会拒绝的。”
谢修飞了个眼刀,就你知道就你能耐,要不然你来做?
慕良臣一哽,他就不知道这位谢相爷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一天下来给他甩几次眼刀了。
别以为他是什么苦情剧的女主角,只会忍气吞声。
惹急了大家出去打一场,看谁撕得过谁。
不过不许告状,谁告状谁是小狗。
谢修咻咻的继续甩眼刀,来啊,以为我打不过你小白脸吗?”
顾勖没好气的插进中间,左看右看,然后出言问:“你们干嘛呢?是不是看上对方了眉来眼去的?”
慕良臣瞬间爆炸:“我能看上他?我又不是饿了!”
谢修冷哼:“没记错的话你是王溱的得意门生吧,你应该要叫我一声师叔,我教育一下小弟子不行吗?”
啊这,草率了,他好像还真是自己的师叔来着!
慕良臣哽在原地,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的,憋的他难受得要命。
他咬牙切齿的说:“那师叔想怎么教育我呢?”
没办法,这是古代社会,最是讲究那些尊尊长长。
管你是什么身份,矮了一辈,就必须乖乖别人捏在手心里。
顾勖一脸震惊:“你居然是王溱的学生吗?你这岁数也不像啊!”
歘,一把利剑插在了慕良臣的心间,血水飙升好几米高。
就是想说他老呗,他才二十九哪里老了?
他虽然不及老师十六岁入仕,但他也是十九岁入仕的好吗?
跟谢修是同一个岁数好不好!
要不是谢修年长他几岁,先得了人心,他的风头也不输好吧!
而且他为官十载就做到了四品侍郎,放眼整个王朝也没有几个好不好!
除了老师那个妖孽,还有谁能和他打?
顾勖掰着手头数:“阿兄十九入仕为官十四载,卫星也是十九入仕,现在为官十载。王溱比阿兄早三年,那岂不是他十五就名动京城,十六就去了黔地任职?”
我擦,这三人都是什么妖孽?
谢修鄙视的说:“准确来说,王兄比我早四年,他制科一取就去上任去了,没有等到第二年。”
顾勖呆呆的:“那我冒昧问一下,阿兄跟王溱,谁大谁小?”
谢修:“我是冬月,他是九月。”
也就是两三个月的时间。
顾勖同情的看着谢修,想也知道那些年被王溱那个别人家的孩子压在头上不好受,明明自己已经很牛很厉害了,但老有一个人比你逆天,得天时地利人和,你做什么在长辈眼里就是不如那个人。
永远是差一步,差一点。
谢修看他这眼神觉得莫名其妙的,这是又抽什么疯呢?
看来就是慕良臣这王八犊子,一来就把殿下带坏了。
他们这边大眼瞪小眼,那边三名学子来到了他们跟前。
他们远远就见顾勖三人衣着不俗,偏偏还堵在路中间,想要绕过去却不小心挤掉了吃食摊贩上的一些面团。
“实在抱歉,我等不是故意的,老丈你看多少钱,我赔给您!”
那摊贩老丈见没掉几个也就没有计较,挥挥手:“没事的,两三个小面团不算什么,不用赔!”
顾勖见状瞪了他们俩一眼:“把路都挡了,还杵着呢?”
说完拉他们一把,给人拽到边上去。
“这位老丈,是我们站路中间才害他们挤掉你的面团,这钱我来出!”
人家本来就手头拮据,还莫名其妙的赔钱,这传出去像话吗?
那三名学子还要争抢着付钱,却被谢修还有慕良臣制止了。
等顾勖钱付了,他们才上前来道谢:“多谢这位郎君的解囊相助。”
顾勖摆摆手:“不必,相聚就是缘嘛,几位也是来应试的学子吧?”
一名衣衫打着补丁的青年行了一礼:“我们确实是来应试的学子,想来几位兄台也是一样?”
此三人一看这通身气派就知道非富即贵,看来今年的竞争对手很强大啊!
像这样的人,恐怕都不需要向达官贵人们投递诗文,就能得到他们的青睐了。
顾勖双手负在身后:“一样,我们跟你们一样都要进入考场的。”
这三人的家境不好,要不然也不用出来做工,而且他们应该是同一个地方来的。
本朝有规定,三人自相保,他们要互相结保,否则根本不能参加考试。而且三人中不得有违背举子品德行为准则的人,一旦经人检举被查实,同保之人三年不得赴举。
所谓结保,就是指举子们到了衢州后第一道手续就是到谢修负责之处报到,通过考核检查后才有考试的资格。
考核检查的内容自然是文解、家状两样物品。
则所谓文解,当是各州府发给举子们的荐送证件,由举子向尚书省有关机构(先户部,后礼部)投送。
家状则是举子所写的本人家庭状况表,内容包括籍贯及三代名讳。
要想赴举者,必须等家中葬礼事毕,或是卑幼在下的,这些情况都要在家状中写明,不得罔冒。
天佑三年还规定,家状内要写明本人曾经有没有做过官,有无改过名字,曾经做过官的,先交纳历任文书。
家状写法是严格规定的,写得稍微不合适就要受到责骂,严重一些甚至会被“驳放”,也就是取消考试资格。
礼部贡院门口挂有“板样”,上面写着种种规定和必须检查的项目,有关的官员就据此来考查家状等所写得是否合格,并喜欢加以种种责难,把举子与衙门里的役吏一般对待。
也可以看出,这个科举刚刚开始的时代,对读书人是真的不重视。
交纳文解和家状后,就要结款通保并写明在考试所在地寓居的地址。
所谓通保,有以下两种,一种是举子互保,也叫合保。
合保也分两种衣冠户与江湖之士两种。
衣冠户主要是指因为「前进士及登科有名闻」,被免除课役的地主阶级。他们多是亲姻故旧、久同游处者。
江湖之士则是指未有官职的一般人士,他们一般是封壤接近、素所谙知者。
这三名举子结的应该就是江湖之保。
第二种情况,就是从制举科中推寻出来的。
也就是说,参加制科的举人是要有做官的人相保的。
往年都是在盛京考,举子们应该要去尚书省的户部报到。
今年情况特殊,南方举子到衢州来考,北方举子则依然在盛京考。
那就需要顾勖专门规划出一个类似户部和礼部的小组来负责这事。
为此,他甚至把赵浔都叫了回来,煤矿什么的交给别人去找。
“咕~咕!”
一名举子肚子饿得震天响,他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各位见笑了,在下早上到现在就吃了两块饼,刚刚又去码头搬了一下午的货物,肚子实在是饿了。”
顾勖忍俊不禁:“没关系,如果三位不嫌弃,我请大家吃顿饭如何?”
肚子叫的举子连连摆手:“无功不受禄,这怎么使得?”
他虽然人穷但志不穷,仅仅只有一面之缘的人请客那是人家好心,但他若是不知好歹的去了,与讨饭何异?
顾勖拽住他不让他溜:“走吧,我刚好也没吃东西,如果你要报答我的话还是有机会的,我家中有两个求学之人未曾开蒙,以兄台之学识,替他们开个蒙学应该不是问题的。而且最主要的是,今岁我是第一次下场,有事向三位请教,”
府里还有两个犟牛在开蒙阶段呢,而且还没有找到开蒙先生。
虽然面有窘迫,但还是拱手一礼:“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其余两人也是一拱手:“劳烦公子破费了,这可怎生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