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章 春试开端
等人跨上马车,顾勖吟诵道:“故人西辞衢水城,烟花二月归盛京。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
真是个好天气,阳光明媚,路边的花也开了。
谢修手伸在顾勖眼前晃了晃:“殿下,人已经走远很久了,再看下去变成望夫石了!”
顾勖没好气的打开他的手:“上一边儿去,谁夫还不一定呢,打道回府!”
送别了慕良臣,顾勖回到了府里,他还有一件事没有做。
“把那个女人带上来!”
谢修一脸懵:“什么女人?”
这都叫什么事?人走了他才开始头疼。
顾勖挠挠脖子:“别提了,慕侍郎给我留了个女人,你说他给我留个男人我懂怎么做。可他给我留个女人是什么意思?”
男人可以送去挖矿,娇滴滴的闺房大小姐,拿来做什么用?
谢修石化在原地,回过神来在心里大骂慕良臣没事找事做。
不过殿下这年纪也该通人事了,房里一个人都没有说不过去啊。
姑且让他看看慕良臣留下的是个什么样的女子,能不能配得上他家殿下吧!
说话间,两名仆役把罗天鹅像拖条死狗一样的拖进大堂,吧唧一下丢在地上。
扑鼻而来的就是一股酸臭味。
卧槽,慕良臣绝壁有毒吧?
你绑人就算了,你还把人弄得这么埋汰,你个糟老头子坏滴很!
谢修指着地上的女人,声音有些不稳:“这个就是慕侍郎留给殿下的女,女人?”
顾勖捂住鼻子,翁声翁气的说:“看不出来吗?其实我也没看出这坨黑黢黢的东西是啥!”
罗天鹅渴得嗓子都要冒火了,她用嘶哑的声音开口求道:“给我水,我要喝水!”
卧槽,这个大猪蹄子连水都不给喝,万一死在路上怎么办。
仆役端水上来,想扶她起来又嫌弃她身上埋汰,为难的把水放地上,伸手去扶人。
结果不等仆役近身,罗天鹅手脚并用的爬过去咕咚咕咚的大口灌水。
饮完水,她才有了些力气,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总算是活过来了!
她环顾四周,没有见到熟悉的人,着急慌忙地问:“你们是谁?他呢?”
不用想也知道,她口里的他就是刚刚扬长而去的慕良臣了!
谢修此刻猜出来了她的身份,再一联想到她作下的那些下三滥,不由得唾弃至极:“他离开了!”
罗天鹅眼泪大滴大滴的砸在地上,这个结果她早就预料到了,偏偏就是不死心。
“他连见我一面都不肯,就这般厌恶我吗?”
这世间有一种女子,读书时爱上夫子,逛庙会爱上书生,走亲串戚的时候爱上表哥,几面之缘就能爱上闺中密友的丈夫。
别人看她一眼她都要自我高潮,亲自绣一块锦帕硬要塞给别人还偏偏要自我感动。
发现一切都是自己会错意后又逃避事实甩锅给别人,觉得都是因为某某害得,要不然她就能和男神一生一世一双人生几个猴子了。
顾勖实在看不下去了:“这位,这块黑炭,你这副尊容我看了都倒胃口,更别提你心仪之人了,他看见恨不得离你八百里远。今早就驾车溜了,八匹马都拽不住。”
罗天鹅好歹宅斗冠军(自己封的),她哪里不知道顾勖这是在奚落她。
甚至说,就没有一个人发自真心的喜欢过她。
她狂笑不止,笑声令人毛骨悚然。
顾勖捂住耳朵:“闭嘴!吵死了!”
就应该别给她吃喝,看她还能不能笑得这么猖狂!
罗天鹅一脸挑衅的神情看着顾勖:“你能怎么样呢?杀了我吗?”
发癫还发到他顾勖头上来了,不知道谁才是这世间第一癫公吗?
顾勖一脸玩味:“我受人之托不会让你死的,你不用费尽心思激我。不过我有的是让你求死不能的法子,衢州平民窟的懒汉不挑食,你不信邪尽可以试试。”
罗天鹅闻言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之前对付卢悦娘的时候就动用过这种办法,当然知道这对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了。
顾勖满意的嘲讽道:“老子活这么久,就没见过对付不了的碳基生物!”
地上的碳基生物脑子一转,又转出了别的想法。
她爬到顾勖身边扯住顾顾勖的衣角,楚楚可怜的祈求:“这位官人,您大发慈悲放过小女子好不好?只要您答应,要小女子做什么都可以!”
谢修是真看不下去了,从这女人一上堂开始他就感觉自己脸好痛,关键还不是别人打他的,是他给了自己两记响亮的耳光。
慕良臣你个市井小儿,老子以为你留下个天仙给殿下,没想到你留的是块黑炭。
这种东西你自己处置了不就行了吗?
非得拿出来脏了殿下的眼睛,殿下是给你处理这些后宅糟心事的吗?
等老子回去了非得跟你比划比划,打不过殿下还打不过你个小白脸吗?
他黑着脸厉声道:“真是贱骨头,你在抛媚眼的时候麻烦先看看你的尊容!”
脸上黑黢黢的,脖子上的泥垢都能搓出药丸来,衣裙上还有结块的污秽之物。
这样一副非人似鬼的模样还敢对着他家殿下抛媚眼儿,没有镜子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配不配。
顾勖看得出他家谢表哥这是真火了,贱骨头这种粗鄙之语都喷出来了。
他清清嗓子:“那啥,这黑炭怎么处理?”
谢修剜了他一眼:“殿下乃万金之躯,怎可随意自折风骨来处理这些后宅的阴私?你一开始就不该接下此物。”
说罢扬声吩咐:“来人,把她拖下去,充入青楼,告诉楼里的人,就说是本相的话,看紧了别让人跑了,要是人不见了,提头来见。如果有不长眼的要给她赎身,就叫他亲自来跟我谈。”
要是连个女人都看不住,叫她使手段逃了出去,那这青楼趁早别开了。
回家吃土去吧!
罗天鹅还欲挣扎,被两名五大三粗的仆役堵了嘴拖了出去,一路上嗯嗯呜呜的哼着,双眼快要瞪出眼眶外去,憋得脸红脖子粗的。
本朝律法严禁娶妓子奴婢为妻妾,如果有人轻易犯忌讳是要坐大牢的。
百官就更严格了,玩玩可以,娶回家去一旦叫朝廷知晓,剥夺官身还要发配充军,永世不得翻身。
但这女人是个有本事的,敢在堂堂国公家中算计堂堂刑部侍郎的妻子。
如此手段大胆,保不齐会勾得哪个拎不清的蠢货为她赎了身去。
谢修这是为了以防万一,亮明了身份就是要把她钉死在那楼里。
他倒想看看,这世间有没有这种蠢货,非要头铁的想来碰碰看。
不过,堂堂太子之尊,竟然跟这些腌臜事情搅合在一处,传出去莫不是要叫外邦人笑掉大牙。
顾勖被他这怒火烧得懵在原地:“不是,这算什么自折风骨?”
谢修盯着他,目光中带着一抹坚定和不容置疑:“殿下身负不世之才,当高坐明堂挥斥方遒,口出的是定国方略,手写的是万世经典。这些难登大雅之堂的事物交由底下的人去做就行,如何就要你亲力亲为了?”
到底是年轻,容易叫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分了心神。
果然,这家没了他谢彦之就得散。
顾勖也意识到了自己确实胡闹了:“这事是我做的不妥,我错了!”
谢修神色略有缓和:“殿下永远不会错,错的是一些不知分寸的人,臣会去信王相,慕侍郎罚俸一年。”
顾勖忍不住小心求情:“啊这,会不会重了?他是上门女婿,一不贪污二不受贿,就指着那点钱过活呢!”
谢修眼神微沉:“此事瞒不过宫里那位,如果不是臣事先点明罚俸,慕侍郎恐怕还要受廷杖之苦。”
参你一个谄媚惑上,你就知道花儿为何这样红了!
这慕良臣为官十载,只差一步拜相,绝不是什么好相与之辈!
此番他失去以往的戒心做出这个非常愚蠢的举动,到底是为什么?
他跟殿下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羁绊?
顾勖对慕良臣被罚一事感到十分歉意,心想只能自己偷摸给他塞些东西以作补偿了。
这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啊,地位尴尬的要命,是真的要命的那种。
看来得加快推翻老头子的进度了。
到时候他想对谁好就对谁好,无所顾忌的好。
无所顾忌个屁,到时候还不是一堆老家伙嗡嗡的给他上紧箍咒?
看来无论做什么都只能用一句话形容,钱难赚,事难做,屎难吃。
谢修余光捕捉到他脸上的懊恼:“殿下,你不用想着偷偷给他钱,好歹是个侍郎,这些年的积蓄够花了,不至于当月就把月俸花光!”
顾勖小声bb:“那谁知道他是不是月光族?更何况让一个后世的人白打一年的工,那他怨气不得比鬼深?”
谢修问道:“殿下刚刚说什么?”
顾勖立刻举手投降:“没有,我什么也没有说!”
这年头还不让人bb了,有没有人权了?
“对了,春闱之事准备得如何了?”顾勖道。
谢修鄙视了他一眼:“也不知道是谁说他要亲自操办此事,现在火烧屁股了才知道问!”
顾勖打量着他:“谢彦之,注意你的用词,咱们好歹也是个相公,能不能说得文雅些?”
谢修把目光移开,哦了一声。
真是世道不古啊,逼得他一个文人都飙脏话了!
不得不说顾太子气人确实有一套。
“殿下放心吧,臣已经包下了城中所有客栈,让没有住处的考生们都有个下榻之处。”
顾勖颤颤巍巍的竖起大拇指,要不说百年世家呢,要不说土豪呢,满朝文武谁能拿出这手笔来?
以往他总挂在嘴边的有钱任性说的就是这人了,太豪了!
“如果阿兄手上的事不急的话,随我一道出去看看?”
谢修想了想:“诺!”
他还是跟去比较保险,谁知道太子殿下会不会在外边又遇到些什么脏东西?
“阅卷事宜就由你跟杨公负责吧,至于文举的主考官我来,武举的主考官由二表兄来。”顾勖指尖轻轻在书案上敲击。
“但是……”
除了两位主考官,还有四位副考官,在春试当日坐镇考场,这些都是由较高官职的官吏担任的。
他们衢州,除了谢修和杨安,哪里来的高官?
就连赵易都不够格。
“算了,把赵易提溜来,你和杨公也兼任考官。”
他奶奶的,草率了,早知道不让慕良臣那王八蛋回去了。
“你说,我现在骑快马还能追上他吗?”顾勖突然想到。
谢修恨不得敲晕他,你想出城去野就直说,人家京城的事儿不多吗?
“臣认为追得上,不过殿下不能去!”
顾勖眼睛一亮:“那我让人去追?”
谢修最终还是向科举妥协了,他点头了。
这是顾太子第一次做主考官,千万不能轻率应对,还是需要高官在场帮衬压制的,场面太寒酸说不过去。
刑部不管科举,但他是刑部高官啊!
最最关键的是,他和杨安做考官压场还要阅卷,这春试期间的治安可就没有人抓了。
顾太子主持春试已经够累了,不能什么都压在他身上,所以只能请慕良臣回来。
一边协助春试一边抓好治安,他是刑部的侍郎,这也是术业有专攻。
只是可怜那他了,人刚走又被追了回来,被折腾一番还不能有什么话说。
谢修吩咐:“来人,快马追上慕侍郎,请他回来相助殿下主持春闱,要快!”
“对,要快!”顾勖歪着头问谢修,“今年的考题,由谁来出?”
谢修眨巴眨巴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家殿下。
顾勖指着自己问:“你这意思是我出吗?就我这种学识能出题?”
别开玩笑了,会贻害大家的好不好!
谢修不赞同的说:“殿下怎可妄自菲薄,您是百年不遇的不世之才,出个春试题算什么?”
他家殿下是风姿卓绝的人物,见过的人无不叹服雅敬之,这般妄自菲薄简直就是自污。
“那……那我到时候给你看看,你帮我把关?”顾勖觉得压力山大。
相识这么久,谢修从未见过他家强大如斯的殿下没有把握的时候,他眼里闪过兴味:“这是自然,臣本来就是要协助殿下的。”
顾勖自信又回来了:“走吧,这些学子来了这么久,我也该去看看未来的栋梁们了!”
……
家境贫寒的考生光是住宿就是一笔不小的花销,很多人都是结伴凑钱住一间房,平时还要出去找些活计补贴荷包。
谢修包客栈这一举动,无异于是雪中送炭,他们总算能省下些钱来,把干杂活的时间用在温习书本上。
家境殷实的人倒是不在意这一点小钱,花上二十两银子,包一间上房,书读得枯燥时,约上三五好友出去喝喝花酒,听听勾栏小曲。
因着外地读书人齐齐涌进衢州,城里有些门路的人都在琢磨着怎么赚取这些读书人的钱。
大街上喧嚣连天,一早摊贩就错三落五搭起席棚,行人如蚁,夹杂着高一声低一声的叫卖声。
“衢州蒸鸡喽,太子殿下亲自尝过的衢州蒸鸡呦!”
“刘家状元饼,吃了就中状元喽!”
“猪头肉、猪头肉!谢修相公尝了都说好吃呢!”
酒楼旁边还有测字打卦的半仙,一个个眯着眼睛,旁边挂着一面旗,上书:天机不可泄露!
客栈大堂里坐满了学子,手里拿着干巴硬的饼子,小小的案面上放着一只土陶碗,碗里盛着半碗清水。
眼睛不离手中书卷,咬一口饼子就一口清水。
他们都在争分夺秒的温习书本,顾不得口里吃的东西味道如何。
外面进来人了也不能分散注意力,只是挪动一下身子,免得挡住过道给人带来不便。
一名学子小声说道:“哎,你们说这次春闱主考官会是谢相吗?”
坐他旁边的一名学子头也不抬:“应该是吧,不过,也有可能是太子殿下!”
还有一名学子也小声说:“猜这些做甚?我等还是抓紧时间温习,朝廷为我等免去这住宿费用,为的不就是减轻我们的负担,让我们能够专心应试吗!”
“可不是,这还是开天辟地头一回呢!”
邻桌的学子接话:“倒也不是,盛京学子的待遇比我等还要好。”
有人询问:“你怎的知道?”
他再压低了声音:“我表兄就是盛京学子,我自然知道一二。”
“这也没办法,那是盛京,天下贵人都在那里,待遇好是肯定的。”
顾勖虽然坐在二楼,但他耳力极好,自然能听见这些低语,他说道:“阿兄,咱盛京的学子吃得比其他地方要好啊!”
谢修倾了身子:“阿弟有所不知,这法子还是王溱提出来的,当时不少人反对,奈何月俸都是靠他发,反对也无效。”
王溱的原话是,寻个由头停他几个月的俸禄就老实了。
顾勖好奇道:“既然如此,为何这衢州春试要你拨钱?”
谢修清咳一下,回避了顾勖的眼神:“我拨的是你的私库,今年衢州的财政实在不好,自然要殿下来出这笔钱了!”
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这待遇只有盛京有,其他地方的主政长官根本舍不得为所有考试花这笔钱。
有这一笔钱,还不如拿来为自己置一两处宅子。
顾勖无语极了,我刚夸你豪气冲云天,你就打我脸?
合着您老人家用的是我的钱呐!
顾勖横了他一眼:“既然都用了那就大方些,给他们三餐也包了吧,两千来号人的伙食费我还出得起。”
就他们手里那干巴饼子,看着都噎得慌。
谢修当然乐见殿下重视这些学子了,他问道:“那每一餐的标准要如何定?”
花的是殿下的钱,自然要问殿下的意见。
呵,原来谢某人也会有卖乖的时候啊。
顾勖眼睛上下扫射对面的人,觉得蛮有趣的:“两菜一汤,一荤一素,要管饱,让老板别抠抠搜搜的。”
只能这样了,再多他也没有余粮了。
等将来吧,等他发大财了一定给大家弄四菜一汤。
他这边在心里给自己制定计划,那边就进来了一个衣着比较华丽二十岁左右的男子,身后跟着一个书童还有两个仆役。
书童和仆役手里都抱着一沓书,还拎着有一堆吃的。
看来是这客栈里常住的学子,真是好大的派头。
那人上楼的时候一眼就注意到了顾勖二人,衣着素雅至极,不见华美。
看起来虽然年纪不同,但在气度上是各有千秋。
一个如山间清风,一个似海上明月,端的是雍容尔雅,叫人一眼难忘。
此二人应当不是来应试的学子。
可剑南也没有和这两位年纪相符的望族啊。
当然,他是不敢想这两人就是今岁的考官的。
太子殿下是主考官,谢修是副考官,这两人出行怎么可能这般低调,一个随从也不带。
想了想,还是忍不住上前去搭话:“二位兄台,小生狄衡有礼了!”
顾勖二人对视一眼。
姓狄?又有这种排场的,应该就是剑南狄氏了,也算是豪绅之列。
顾勖见一礼:“狄兄客气,我姓周,叫周卫星!”
周卫星?这不是慕良臣用过的名字吗?你这编都不编一下,直接就套用了?要不要脸皮了?
谢修震惊的看了一眼顾太子,转头对狄衡拱手一礼:“我姓顾,单名一个溱字!”
顾勖趁机甩了个眼神过去,哇塞,你这直接把我的姓和王溱的名结合一处,生拉硬拽的,你比我还能扯,比我还不要脸。
狄衡没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只是乖乖还礼:“顾兄好,周兄好!”
顾勖先开口:“相请不如偶遇,狄兄不如坐下来喝一杯?”
“好啊好啊,那就多谢周兄款待了!”狄衡说话间给自己找位置坐下了。
又吩咐随从道:“你们把东西放我房间里就去休息吧,我一会儿就回去!”
好不容易遇见两个妙人,他自然是要结交的。
这是兄长说的,在家靠爹娘,出门靠朋友。
顾勖给他斟了一杯酒:“狄兄是来应试的学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