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你们不同
拓跋云卿是在搬到世子府的第七天醒过来的,最高兴的人,其实是一直值守于他床前的主治大夫——葛太医。当太子醒来时,那位日渐消瘦、满脸疲惫的葛太医几乎热泪盈眶,激动得手舞足蹈,恨不能立刻弹冠相庆一番!这其中一半的高兴是因为太子殿下终于彻底清醒了,而另一半高兴,则完全是为了他自己:毕竟,自己的项上人头总算是得以保住了啊!
葛太医还是非常懂得分寸的,他的失态也就仅仅维持了那么一小会儿而已。在其他人面前,他依旧表现出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而目睹了他失态的人,大概也就只有褚灵儿一人了吧。不过,对于自己的失态,太医倒是并不怎么担心和害怕。毕竟经过这么些日子的相处,他对这位褚小姐已经有了几分了解。他知道,这位褚小姐虽然出身不高,但却并不是那种心胸狭窄之人。相反,她心地善良,善解人意,而且对待自己也是礼遇有加,时常会做一些他没有吃过的小点心给他,在他焦头烂额的艰难时刻,安慰到他。
在遇见褚灵儿之前,他也听闻过许多关于她的传闻,事实证明传言往往都是不可靠的,她其实并没有那种令人惊艳、为之倾倒的绝世容貌,更没有使用任何勾魂摄魄、迷惑人心的手段。如果非要说她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那大概就是她身上有一种独特的魅力,能够让人在她面前感到无比轻松自在吧!仿佛只要和她在一起,就可以放下所有的包袱和顾虑,尽情地展现真实的自我。而且,她从来不会用异样或批判的眼光去看待任何人,总是以一颗宽容和理解的心去接纳每一个人。所以,即便被她看到了自己的失态,太医也没有任何负担。
好不容易高兴了一些时日,眼见大功告成,葛太医又遇到了一个麻烦,这几日太子殿下感觉身体在日渐恢复以后就不大按医嘱乖乖服药了,他愁的头发都花白了几根,思来想去他决定求助于褚灵儿。褚灵儿按照惯例,每天要在云皓的房间里待上一段时间,以前怎么不觉得时间如此难熬呢,如今面对这太子,她忽然觉得自己待的时间真的是太长了。
拓跋云卿虽然意识已经完全清醒,但是身体还有些虚弱,他大多数时间也是待在床上,每天由罗禹或者罗杳扶着他在院子里缓步走动一会,刚好已经活动完毕,他坐在外间屋子的软榻上,褚灵儿也来了,葛太医看准时机,立即端上刚刚煎好的药进来,褚灵儿顺势上前接了过来,便端到拓跋云卿的面前,以前他虚弱的时候还好,喝药都不用她管,都是葛太医将药端给他,之前他明明一切都很配合,但是今天他却将头一偏,手一挥:
“不必了,我现在已经将好了,这药不必再喝了。”
旁边的太医连忙摆手,神色慌张地说道:
“殿下,万万不可啊!这药必须得按一定的疗程服用才能发挥作用,如果中途停药,那岂不是前功尽弃?搞不好还会产生反作用啊!”
听到这话,褚灵儿不禁心中一动,原来这位尊贵的太子殿下也和宇文云皓一样讨厌喝药啊,那鼻头微皱的模样和宇文云皓简直如出一辙,不愧是双胞胎兄弟,连不爱喝药的小表情也一模一样。话说回来,是人都不会爱上喝药,毕竟这药实在是苦涩难咽,先前他之所以乖乖配合,无非是因为自己迫切的希望治愈身体,这才勉强下咽,而如今他自觉身体无碍,自然就不愿再受这份苦了。对于他这样的情况,她其实早有应对之策。只见她轻车熟路地从腰间荷包内掏出数颗精心制作的蜜饯,微笑着递过去,欣然说道:
“诺,这是我亲手做的蜜饯,外面还包裹了一层饴糖。您只需先喝下药去,然后再将这蜜饯含于口中,便不会觉得苦了。”
拓跋云卿眉头微蹙,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异样的情绪。她这是在把自己当成一个小孩子般对待吗?难道之前她也是用同样的方式去哄云皓不成?嘴上很硬气的说道:“不必了。”
尽管内心十分抗拒,但为了不让她瞧不起自己,他还是硬着头皮端起了那碗药,一饮而尽。然而,还没等他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嘴里便被塞进了一颗蜜饯。他本能地想要反抗,可就在这时,那颗蜜饯在口中散发出的美妙滋味却瞬间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这蜜饯的味道与他以往所尝过的那些普通蜜饯截然不同,它丝毫没有过分的甜腻感,反而巧妙地中和了汤药中的苦味,使得苦涩的喉咙间竟然泛起了一丝清甜的余味,是他喜欢的味道。
此时的褚灵儿却似乎完全没有在意他的反应,随手将清空了药碗递给一旁的葛太医,葛太医笑眯眯的接过碗,偷偷朝褚灵儿竖起大拇指,便迈着轻快的步子退出去了。
拓跋云卿想了想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忍不住开口质问道:
“你既然有这样好吃东西,为何不早点拿出来?”
她轻轻一笑,回答道:
“这是专门为云皓准备的,限量供应。”
他顿时心中稍感不悦,不甘心的追问道:
“那刚才又为何要给我吃?”
“因为只有你乖乖喝药,才能快点好起来,而只有你早一日恢复健康,我才能早一日与他团聚。”
她语气平静而坚定地回答道,仿佛这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然而,他却被她的回答惊得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应。
待到伺候完他漱口喝水之后,褚灵儿便如往常一般在旁边的椅子上轻轻坐下,随手翻动着手中的书页,似乎并不在意究竟看的是什么。在此前的日子里,由于他一直处于意识昏迷的状态,她只能通过看书来打发时间。世子府的藏书十分丰富,加上之前拓跋云彦帮忙从皇宫里带出来的书籍,她正好借此机会痛快的看了个够。
可如今情况却有所不同,随着他的意识逐渐恢复清醒,他变得愈发难以安静下来。一会儿吵着要喝水,一会儿又要求她给他调整靠枕,一会他又要她去开窗户他要看风景;片刻之后,他又改变主意想要躺下休息。总之,他似乎一刻也不肯消停。褚灵儿不厌其烦的忙前忙后,终于当他消停以后,她才坐下休息,还抽空给自己泡了一杯茶,这才刚坐下看了几页书,他又耐不住说话了:
“你居然看这本书?这史书,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我宫里的藏书,怎么会到你手中。”
还未等她回答,他便明白过来了,除了拓跋云彦还有谁,难怪那段时间拓跋云彦突然变得求知若渴起来,时不时便到他的书房借书看,应该是借花献佛了。褚灵儿似乎看透了他的想法,嘴角一弯,不无骄傲的说,“安亲王替我拿书没错,不过他是拿书来我这换好吃的罢了,各取所需。”
说起来,最近忙的厉害,都没有心情做小点心和蜜饯子了,都怪拓跋云卿啊,虽然长着同样一张脸,却一点都不似宇文云皓那般省心。面对他如此无休止的折腾,褚灵儿始终保持着极大的耐心。毕竟,他贵为太子,而且又是宇文云皓的兄弟,更何况他还拥有一张与云皓极其相似的面庞。无论如何,她总是说服自己心平气和的满足他的每一个要求,从不曾有过半分怨言。她在心中默默告诉自己,这样的日子最多不过两个月而已,就当积德行善了,想到这里,她的心情稍稍平和了一些。
拓跋云卿见她又不理自己了,忍不住轻咳一声,引起了褚灵儿的注意后,他开口道:
“还没有多谢你这些天的照顾。”
褚灵儿说道:“殿下不必客气,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拓跋云卿见她淡淡的回答,眼睛放在书页上,连一个眼神都不给自己,心中不禁一动,他继续说道:
“我和宇文云皓长的像吗?”
“像,也不像。”
“哦,是哪里不像?”他心里来了一些兴致,眼神热切,似乎有一丝期待她的回答。
“他看我的眼神更温柔。”
她毫不避讳,眼前的太子虽然有着与他别无二致的容貌,但是她很清楚,他不是他。
“哦,那若是我的眼神也变得温柔呢?”他似笑非笑的说道。
“他对我而言是特别的,独一无二的,我有把握不会将你们认错。”
她终于从书中抬起头,将眼神放在他身上,笃定的看着他说道。
拓跋云卿嘴角轻勾,虽然是一言不发,但是眼神中却好像在说,哦,是吗,你确定自己是这样吗?
纵然是褚灵儿这样大方坦荡的女子,在面对一个英俊男子的探究和凝视时,也还是忍不住害羞了,她掩嘴咳嗽了几声,端起面前的杯子喝了口茶水,打算将这个话题敷衍过去。
“太子殿下,您该喝药了,要不我去问问太医,看看下一顿药煎好了没有。”
但是拓跋云卿却假装没有听见她的话似的,继续自顾自的说道:
“想不到云皓这样不食人间烟火,从来不问男女之情的人,竟然也会为了你动情,我其实也一直很好奇你究竟有何过人之处。”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深意,似乎想要将她看透一般,褚灵儿定了定神,这次并没有回避他的挑战,抬头迎上他的目光与他对视,脸上不带任何情绪,毕竟心中坦荡,也就无所畏惧。两人就这么看着对方。
恰好此时宇文掣焦急的推门进来,看见这一幕,不禁愣了一下,但很快放下了,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解决,他说道,“太子殿下,有一封书信从宫中传来,传信者说是急事,要我立刻拿来给你。”
褚灵儿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心中急切,忍不住脱口而出道:“信?可是他的信?”
宇文掣完全能理解她的心意,但是他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清楚。这个时候任何书信的传递都是有危险的,就算云皓想给她递信,也一定不会被允许,哪怕这会带来万分之一的风险都是不被允许的。信是拓跋云彦写来的,拓跋云卿接过信封后,便迫不及待地拆开信纸,迅速浏览了信件中的内容。他的眉头紧紧皱起,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凝重。不一会儿,他目光直视前方,将信纸递给众人,声音低沉仿佛在自言自语一般说道:
“云彦在信中说,太子出事了……”
听到这句话,褚灵儿的心头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宇文掣同样感到震惊不已,他瞪大了眼睛,注视着拓跋云卿。
褚灵儿一把夺过拓跋云卿手中的信纸,试图看清信中的内容。然而,此刻她的眼睛仿佛失去了控制,视线变得模糊起来,信中的文字在她眼前跳跃不定,让她难以辨认。她努力集中精神,却是费尽力气也无法看清。
一旁的宇文掣见状,连忙凑过来一同查看信中的内容。当他看到“太子在皇城外与车离国使臣围猎时,为救一孩童,被受惊的马匹冲撞,身受重伤”,只这一句,便让他心中涌起一阵悲痛和懊悔。
宇文掣毫不犹豫地夺门而出,并迅速吩咐罗禹准备马匹,因为他需要立刻前往皇宫。
“来人,备马!”
褚灵儿也转身跟去,喃喃说道:“我也要去,我要去找他!”
就在这时,褚灵儿突然感到脚下一软,身体失去平衡,猛地跌倒在地。当她起来时,却才意识地发现自己正跌坐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而此时此刻,她也才发现自己全身都在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拓跋云卿紧紧地将她圈在怀里,用冷酷而低沉的声音说道:
“你给我冷静下来!现在你去皇宫,不仅不会有任何实质性的帮助,反而可能会产生适得其反的效果。冷静,褚灵儿!”
他的话语中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褚灵儿被拓跋云卿的话镇住了,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她知道他说得有道理,但内心的焦虑和担忧仍然无法完全消除。她抬起头,望着拓跋云卿的眼睛,眼中闪烁着泪光。
“我真的很担心他。”褚灵儿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拓跋云卿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
“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我们不能冲动行事。相信我,他们一定会尽一切努力的。现在,我们需要做的,是冷静下来,不要乱了阵脚,如此才能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
褚灵儿点了点头,擦掉眼中泪花,从拓跋云卿的怀里撤出来,
“太子恕罪,是我失态了,我去竹苑等消息。”
说罢她便转身离去,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脚步却依然有些踉跄,罗杳担心的跟在她身后,见她在竹苑门口停住,抬头看天空,明明是晴空啊,太阳也很明媚,可是她却感觉全身冰凉,她心里默默想着,老天啊,是我太贪心了吗?为何如此惩罚我。
珍珠听见罗杳的召唤,从竹苑走出来,见到自家小姐失魂落魄般站在门口,吓了一大跳,正当她想开口时,却见罗杳皱眉冲着她摇摇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这才按捺住自己想要询问的心,连忙将她扶进里屋,给她端来一杯茶水,默默的陪在她身边,眼中满是担忧。
褚灵儿决定听从拓跋云卿的建议,此时此刻,保持理智和冷静才是最重要的,她在心里一遍遍的重复告诉自己,褚灵儿你要冷静,褚灵儿你要冷静
与此同时,宇文掣心急如焚地跨上了马背,扬起马鞭,狠狠地抽打着马屁股,向着皇宫方向狂奔而去。罗禹骑着马紧随其后,此刻宇文掣的内心充满了忧虑、焦急以及无尽的悔恨,他恨自己为何当初会如此愚蠢,轻易地相信他们,竟然将宇文云皓交托给那些不可靠之人照顾,更痛恨自己的无能,无法保护好弟弟,让他陷入如此困境之中。
此刻,宇文掣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宇文云皓的模样,小时候天真的笑容,长大后清澈温暖的笑容,无论是何种模样,那是他生命中最珍贵的存在。他无法想象云皓此刻的情况,心中的恐惧和不安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他只能拼命地抽打马匹,希望能够尽快赶到皇宫,见到云皓,骏马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急切心情,四蹄如飞,一路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