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 章 千城山12-14
十二
山门前只有做装饰的矮木，石板路上却常年散落着花瓣与树叶，我将花叶扫到道路两边，再学着师姐教的口诀，一声令下，火焰冲天。
日益熟练了之后，我去后山竹林砍竹子，配合口诀把竹筒做成烟花放着玩。
漫天吹落花如雨，花叶在空中又被燃成火星子，每到此刻，山门里的弟子总会爬上高楼挤满栏杆凑这一出热闹。
我出尽了风头，在千城山里算小有名气的人，偶尔有师兄悄悄找到我定制些花样，他要给心仪之人放烟花。
我靠这手艺赚了外快全压在枕头底下，想凑个吉利数一起寄回家。
和我这等闲人不一样，杨四茶很忙，隔三差五就跟师姐妹组队下山抓妖，经常是师姐妹回山门复命，杨四茶在山下玩一阵子再回来。
她每次回来都喝得烂醉，我守在前门，听见台阶上窸窣动静后就知道她回来了。我抓起披风跑到她跟前格外献殷勤，替她系好披风，牵着她的手往住处走。
我问她：“这次怎么回来这么晚？”杨四茶走路歪七扭八的，哪一步走得不如意了还要特意退回去重新走，冷风吹得她脸颊发红，她说话吐露着酒气，“在山下看两个小孩儿吵嘴呢，一个说早上太阳近，一个中午太阳近。”
“嗯，后面呢？”我扶着她。
“吵厉害了俩就打起来了，我买了饴糖，一人一份才平息战争。”杨四茶说完了站定身，两手在袖子里仔细掏了掏，随后迅速将一块糖塞进我的嘴里。
从舌尖甜到了心尖。
杨四茶伸了个懒腰，醉意散了七七八八，推开我的搀扶，自己往前跨进了院门。
十三
我被梦魇住了。
反反复复是杨四茶轻巧将我推开，她独自前行的场景，夜色吞没了她的影子，窸窣动静是万千花木在嘲笑我的欲望与无能。
我挣扎从床上醒来时，后背已经湿透。师姐就着烛光看书，看我醒了随手扔一块帕子到我床上让我给自己擦擦。
“四茶下山了，临行前说有东西忘了给你，让我给你送来。”师姐翻了一页，看得认真，“一进你屋就发现你被魇住了，怎么喊你也不醒，只好守在你床边。你梦见什么了？”
我正想开口，喉咙太过干涩，嘶哑了两声没能发出声，师姐好心递给我一杯水。
她开着玩笑：“不会梦见四茶了吧？”
我没反驳，用沉默承认了这个说法。
师姐啪一声粗暴地把书合上，这下书也不看了，水也不让我喝了，正襟危坐清了嗓子，“你这样很危险，晓得吗？”
我望向师姐，眼里满是茫然。
“知道四茶为什么比其他人更爱下山吗？”师姐问。
“为了喝酒？”我试探着回答。
师姐恨铁不成钢地叹口气，摇了摇头：“不对，是去看她相好的。”
“你死心吧，四茶的背后有一个占有欲特别强、执念特别深的男人。”师姐格外惋惜，将我的懵懂爱意扼杀在摇篮里。
“啊……？”我本来就晕晕乎乎的脑袋更加晕了，脑子里只剩一个画面：我跪在地上，顺从地抬头迎接了那个干脆利落又温柔的轻吻。我眨巴眼睛，思绪一片空白，问出了声：“那她亲我做什么？”
一句话像水滴进了沸腾油锅，像雷电劈开了混沌。
“亲了？亲哪儿了？”师姐凑近了放低声音追问。
我指了指嘴巴，点头承认，低头时脸颊发烫，可能红透了。
师姐捂住了嘴巴，待到情绪稳定了才赞叹开口：“了不得，这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枯木逢春脚踏两船，四茶是个厉害的，没想到啊没想到，一边是帅气哥哥，一边是软萌弟弟，我辈楷模。”
我头埋得低，等到脸颊退了热才敢抬头。我不敢想象要是让师姐知道我羞红了脸会发生什么事情，也许光靠笑声就能崩飞屋顶吧。
师姐笑够了恢复正经模样，走到柜子边取来一套布袋包着的盒子，让我自己打开。
取了布袋方能看见里面的剑匣，雕刻精美，纹路清晰，细节明朗。
“四茶特意挑的，有了佩剑，等你学会御剑飞行，你也可以下山探亲，也可以跟着我们一起捉妖了。”师姐努了努下巴，让我继续打开。
我的手指有些微颤抖，舔了舔嘴唇权当给自己壮了胆。
银色通透的剑沉睡其间。
师姐只瞥了一眼，就大声赞叹杨四茶识货，送礼大方，话不带停评论了好一会儿，师姐问：“怎么，你不喜欢？”
我摇头，伸手顺着剑身仔细摸了一遍，将这感觉记在心底，笑着应道：“喜欢。”
“我就知道，心上人送什么你都喜欢。”
师姐还没脱离看热闹的欢乐情绪，我趁着氛围请求师姐教我御剑，师姐也没推辞，爽快答应了。
十四
我聚气不顺利，只能手握剑柄耍些花招，不敢肖想五花八门的御剑术。
师姐看了直叹气，“难怪你入门这么久，师父都不带你修炼的，先天不足难以成材。”
我低着头聆听教诲。
师姐又拍了拍我的背帮我提振精神，“今夜子时炼丹房等我。”
师姐说罢，翩然离开。我不信邪，提着银剑又舞了几圈。师父老人家路过，叫我小心点别误伤院里的花花草草，我追上去，跪在师父跟前，求师父教我御剑飞行的术法。
多日相处，多少有些师徒情谊，师父把我扶起来，一起在院里散了个步。
“御剑不好，容易走火入魔。”师父语重心长地劝诫，“会御剑就代表要下山，下山捉妖就会遇见心魔，遇见心魔要么自损道行困于其间，要么迷失心智为祸四方，这时候天降神罚把你肉身辟个灰飞烟灭，三昧真火日夜灼烧你的灵魂，太痛了，徒弟，咱们别练。”
“师父你说这么吓人，学了御剑不下山不就遇不上心魔了？”我问道。
在往前走就是师父的书房，他一般不让我进去，所以我们俩在门口站定，我望着他，他望着我，师父摸了摸我的头顶：“除妖是为了积功德，积功德是为了除心魔，你不下山，心魔自己会上山。”
“那师父，师兄师姐为什么要学御剑术，不御剑就不用下山了。”我扯住师父的衣袖，抓紧时间解惑。
“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御剑，能御剑的都有各种原因。有人天生就会，有人顿悟，有人一生都摸不着门路。”师父扬袖，亭台楼阁从我身边飞速前进，一眨眼我人已经到了山门前，一阵风刮过，扫帚落了地，扬起一圈花叶。
夜里子时，预感到要低调行事，我穿了一身黑衣摸到炼丹房前。师姐慢我一步，她穿着日常行装，见我一副夜行装扮，笑得差点岔了气。
师姐掏出钥匙开了锁，带我进了炼丹房。
“四茶没带你来过？”师姐对着索引寻找瓶瓶罐罐，“这是她的地盘，自己人，随便来，下次别特意换衣服。”
屋里陈设简单，八卦炼丹炉坐镇中央，贴墙竖着许多柜子，里面安放大小不一的瓶瓶罐罐。
“白天我有事要忙，只能这个点带你来。”师姐数着格子，取出罐子读了几行又放回去，继续找。
“师姐，找什么？”我开口询问。
师姐抽空看了看我这个傻子：“自然是帮你聚气运气的丹药。”
师姐动作灵活轻快。
我问师姐她当初为什么要学御剑。
师姐说她从小天赋好，师父下山游历一趟，跟家里讨要她，她就上了山。
我问师姐爹娘可舍得她，师姐沉默一瞬，像早已解开了心结，师姐家里孩子太多，送她上山换的银两能够养活其他家人。
我继续问师姐想不想家里人，有没有回去看过。
师姐哈哈一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学了术法悟了道，师姐已经得了长生，她回去看过家人，一次又一次远观家庭之乐。
直到妖怪冲入村子，师姐孤身不敌负了伤，她寻求帮助之际，妖怪咬死了她最后的亲人。
葬礼上，师姐挂了泪，村长上前询问客人为何这般伤心，师姐咬牙止住眼泪，握着剑回了千城山。
“能抓一个是一个，能救一家是一家。”师姐平静地诉说着，找到了药带递到我身边，“这药吃下去能助你修为，不过就是有些难受，吃不吃随你，要吃的话，有啥想问的一起问了，省的一会儿你憋得难受。”
“你知道四茶学御剑的原因吗？”我开了口，祈祷师姐不是假客套，也不会嫌我话多。
“四茶没学过，她天生就会。”师姐伸出食指指着我的心脏，“只要她想，天下所有的兵刃都会为她所动，她说万剑穿心，你这颗心就会被捅成烂泥稀碎。御剑飞行对她来说和呼吸一样简单。”
冷汗顺着脖颈滑入衣间。
师姐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指，“现在知道你暗恋的是什么狠角色了吧。”
“不过你也不用怕，四茶轻易不碰剑。”师姐倒出两粒丹丸放在手心里，“平时下山她都是蹭我们的，回山的时候她习惯一个人骑马回来。”
“你也别想蹭我们的，你不像四茶能与宝剑通灵，说载不了你就是载不了你，吃了这两颗药呢，保你雄起，到时候四茶与你一路，岂不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师姐几乎是把丹丸放到我的眼皮底下。
洗脑至此，不吃也是不给师姐面子，我咬牙一口闷吞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