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爹娘与我二三事5-6
五
我娘在院里喂兔子，苏四茶跟我在屋里大眼对小眼互相看着，她还伸手比划两个人的身高差，啧啧称奇：“大侄儿，当年你就到我腰这么高，不爱吃饭不长肉，抱起来可轻松了，现在长这么高个儿，十斤骨头里八斤坏心思吧？”
纯属胡说八道，昆仑今后绝无宁日。
我冷哼一口气，伸手抓她，却被她轻盈躲过。
苏四茶借着术法遛我如遛狗，还不忘嬉笑着嘲讽：“边城笼罩于昆仑禁制之下，你凭凡人之躯想打我是痴心妄想，作为小辈朝长辈伸拳头是不懂礼数，一个大男人想欺负我一小女子，这又怎么说？笑话罢了。”
一口闷气吊在喉咙口，我忍不住朝院子里喊救兵：“娘！你看看她！”
苏四茶后跳了几步离开屋子，蹦到我娘身边，接过兔子摸了又摸，还冲我挤眉弄眼吐舌头，“娘娘娘，你几岁了还喊娘，不害臊。”
我娘一手按下一个，力道不大，两边却都折腾不起来。我娘说吵到她了，让我们闭嘴。
话音才落，我试着张口，发现被加了一道禁制，这口气从喉咙翻到了天灵盖，饶是亲生母亲，此刻也吃了我几个白眼。
苏四茶和我一个下场，支支吾吾就是说不出话。
我娘替我收拾出衣裳包袱，唤出凤辇，把我和苏四茶都丢了上去，头疼似的揉一揉耳畔，吩咐道：“去昆仑吧，你学出师就可以离开边城了。”
凤辇得了主人的命令，扶摇直上突破层云往天边飞去。
苏四茶躺在一边，用手轻轻拍凤辇：“没想到第一次乘凤辇，还是借着你的光。算了，你娘把你托付给我，到了昆仑，我不计前嫌，好好照顾你。”
“瞪我干什么，说话啊，你哑巴？”苏四茶越说越皱眉，终于恍然大悟，伸出食指抹过我的嘴唇，解开禁制，悻悻解释一番：“我忘了你自己解不开，我不是故意的。”
我转身背对着她，盘腿调息。苏四茶也不讨没趣，我回头看，她也在调息，周身萦绕了一层白雾。
这女人看起来气息不太稳，我要是冲破了我娘的禁制，打个响指，就能碾碎她的骨头。
六
凤辇停在昆仑山脚，苏四茶两手叉腰，苦口婆心和它讲道理：“我的姐姐，你的主人，让你送你主人的宝贝儿子，到昆仑，你能不能送到山顶去？他还没入门，从山脚爬上去，会冻病的。”
凤辇充耳不闻，摆弄尾羽，抖掉多余的积雪，又衔出包袱，丢在地上，一声长啸，潇洒离去。
苏四茶长叹一气，翻出两件斗篷，一件丢给我，一件给自己披好。
她转头看向我，声音有些高：“穿上啊，很冷的！”
“我不会……”我第一次失去了说话的底气，有些羞赧，我装的还挺像。
苏四茶又开始了，一边数落我光吃饭不干活儿连衣食住行都习惯了让人伺候，一边替我系好了斗篷：“阶梯有些抖，你不用怕，只用走一次，入了昆仑，以后就不用爬梯了。”
“爬个楼梯有什么好怕的。”我对此不屑一顾。
“千人千梯，途中会有危险，不过不怕，这次有小姨陪你走。”苏四茶牵着我的手腕。
“别占我便宜。”我嘴上嫌弃，身体却跟上了苏四茶的步伐，踏进了冰天雪地里。
我本性属火，风霜近不了我的身，苏四茶似乎察觉到了暖源，步子放慢，离我近了一些。
像是解闷，她轻声讲述了一个故事：“当年我上昆仑，一阵风雪将我的神识劈成两半，一半落在月宫里，一半散落人间漂泊了十几年，我在人间白日跳舞讨生计，夜晚就凭栏望月，满月我就在月光下给自己跳舞，新月夜我就喝到烂醉。终于我遇到了一位恩人，他割破手指喂了一口血，我就飞上了月宫，神识得以合二为一。我再睁眼，就这样登上了昆仑顶。不知道你会遇到什么事。”
“我觉得不会有什么事，我们到了。”我一句话把苏四茶拉回了现实，我顺着视线往上看，画栋飞甍，高楼殿宇后隐隐闪耀着金光，这就是磅礴大气的昆仑府，虽然比我的寝宫差点意思。
苏四茶像喝水一样呛到了不停咳嗽，眼珠子睁的比过去所有时刻都要大，她看看我，又回头看所谓的千人千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她嘀咕：“这就上来了？不可能啊。”
然后这女人，抬脚，把我踢下了山。
我骂尽了此生学过的所有脏话，五脏六腑都要被颠出来，浑身都是擦伤，伤口破了流出血来，染了数道长痕。
苏四茶幡然醒悟，不停道歉，在我身后追，想方设法将我截停，然后把我抱在怀里，释法疗伤。
就她那点三脚猫功夫，我从未真正放在眼里，又无奈亲娘没给儿子留条后路，堂堂魔界太子也有狼狈如死狗的时候。
我瘫在她怀里，望着苍茫白雪，积攒了些力气，皮笑肉不笑地望着她，发出临终前的诅咒:“我是魔尊唯一的儿子，我要是在这里死了，不日我爹就能率军把你们连根铲了，现在山是白的，今后就是红的。”
苏四茶急得说不出话，两手用力按压我的伤口，让我别说话。姑娘急了容易掉金豆子，啪嗒滴在我脸上，和我娘亲的眼泪一样，又冷又烫。
我刚想说算了，不平山，多抓几个陪葬就行了。霎时山崩地裂，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翻身把苏四茶盖在了我的身下，我闭眼，试图靠这具没有魔力的身体挡住乱石。
没有巨石砸身的剧痛，我睁开眼，也没感受到细微伤口的痛，我的身体完好无损。苏四茶被我压在身下，两手抵住我的胸口。
我有点茫然，站起身来道了个歉。苏四茶也起身，简单拍打了下衣服，见怪不怪：“你看见什么了？”
“我看见山塌了……”我喃喃道。
“喔，那你还知道把我护在身下，可以，没白费小时候姨抱过你。”苏四茶大大咧咧的，抓住我手腕就要踏进昆仑府。
我没跟她走，阴冷地看着她：“我还看见你把我踢下昆仑山，我伤得浑身是血。”
苏四茶迈不动步了，哭丧着回头，一副即将就义的表情：“可不兴这么说，你要是在昆仑伤得浑身是血，不出一日，你爹就能杀过来，白雪昆仑就满地漂红了。”
哦，原来她知道啊。
我心情顿时变好了，作势掸掉胸前的一点冰渣，我先她一步走进了昆仑殿。
“刚才是我编来逗你玩儿的。”我说。
我见苏四茶长舒一气，欢快地跳了两步紧跟上来，像只兔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