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死神与我7-10
七
她和我一个专业不同班级，平时见不到，开大会的时候，她会隔着好几排桌椅跟我挥手打招呼。
我带着书去自习室学习，她会拍拍身边的空位让我过去，而我喉头一紧，咽了口唾沫在自习室里绕了一圈没寻到额外的座位，只好硬着头皮在她身边落座。
食堂吃饭能遇到她，室友以为我在谈对象，嬉皮笑脸把我推到四茶那桌，我尴尬地问候了一声，埋头吃自己的饭，吃太急了我被呛到，四茶把她的水推给我，她的声音很轻：“才买的，还没喝过。”说完她就走了。
我顺下一口气，自己莫名其妙欠下两块钱的人情，心里堵得慌。
我买了四杯奶茶，送给她们寝室，算是两清。
每个假期，四茶都来我妈单位里实习，我也在，不过我主要活计还是老几样，没活儿的时候我就躺里间里睡觉。
我睡觉一贯老实不爱动弹，以至于鬼压床了我都没反应过来，我能听见屋外隐隐约约的人声，但我做不出任何反应，连呼吸都像被按了暂停键，反复几次，我看到了四茶，她进了屋，也许是看我乱踢被子，她替我拉好了被，轻轻退了出去。
我急得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等到我彻底清醒，恢复自由，我来势汹汹地冲向四茶的工位。工位干干净净空无一物，我问隔壁桌人呢？
那人抬头看了眼：“没人，这桌一直没人。”
我在办公室等着，等到我妈开完会带我一起回家。
我问她认不认识一个叫四茶的姑娘。
我妈说不认识。
我急了，从青色的头发丝描述到鞋跟三公分。
我妈只回答说我这是做梦了说胡话。
我闷闷不乐，在手机群聊里检索四茶，查无此人，理所应当也没有找到她的发言记录。累了，索性睡一觉。
九
“我听说你想去高铁站接人。”我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死神坐在我的床边，一边吃饼干，一边敲键盘，“我知道你醒了，别装。”
说实话，我很累，脑袋里像一团浆糊那样，我已经分不清梦境现实过去未来，甚至于眼前这一身黑斗篷的影子，我都怀疑是自己临死前的幻影。
死神给了我一耳刮子，力道不重，但是挺侮辱人的。
“我把时间线接好了，你现在可以去高铁站了。”死神说了这句话，把我从睡姿提溜起来坐好。
司机大叔刚好一脚刹停，撕了发票递过来，顺便嘱咐：“别忘了随身行李。”
我付了钱，机械地开门，下车，关门，听出租车扬长而去，我抬头看着高铁站三个字，周围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我往前走，脚踏实地，天空、建筑、植物没有发生任何变化，才稳住精神。我到出站口接到了我妈，她风尘仆仆，随身一个行李箱和小背包，嚷嚷着好累，明年就要转岗，再也不想出差了。
我接过她的行李，跟在她身后。
“对了，茶茶是不是快下班了？一起吃个饭？我请客。”
万向轮经过盲道，声音咯吱咯吱，震的我耳膜疼。
“茶茶？哪个茶茶？”我问。
我妈站定，格外严肃地看向我：“你老婆，我儿媳妇，王四茶呀！”
我像个宕机的傻子，脑袋里所有的零件都生锈了挤作一团，无法运转。
我像个木偶，被我妈牵着，打了车，直奔单位楼下，接了王四茶，一起去吃饭。
王四茶和我妈抱抱，寒暄问候，又凑过来要抱我，亲我，牵我的手，这些小动作被我拒绝掉，我晃了晃脑袋，确定里面没有水声。
一顿饭吃得很是沉默，临近尾声王四茶关心问我是不是不舒服，她要摸我的额头，我惊慌地站起来，只说一句要去洗手间。
步履仓皇间，我听到我妈骂我一句神经病。
洗了把脸，整理好情绪，我走出洗手间，我妈已经在结账了，我就溜到她身边，左顾右盼没看到王四茶，我担心自己唐突伤害到人家姑娘，于是悄声问我妈：“四茶呢？”
“什么茶？”我妈问。
我豁出去了：“就你说的，你儿媳妇，我老婆：王四茶。”
我妈嘟囔一句神经病，声音越来越高:“你万年单身汉，你有什么老婆，哼。”
我妈走前头，我夺过吧台上的小票，就餐人数2人，我闹着要看监控，我妈绕回来拎住我耳朵就往外走，还不忘数落，“你想姑娘想疯了吧，真想成家立业，明天就去相亲去。”
十
我觉得我像个精神病。
我一会儿是个小孩，一会儿是个大学生，一会儿是个职场打工人，一会儿是个啃老族，一会儿单身，一会儿结了婚，一会儿躺病床上回顾人生等死……
我妈担心我，她也接连请了一个月的假，就为了在家里守着我，给我做我喜欢的菜，每天不知疲惫地叫我起床，哪怕是坐在客厅里看电视也好过躺床上发呆。
领导也上门慰问我，我妈替我回绝了多余的社交，就担心我精神突然不稳定。
今天门铃又响了，我妈开了门，还是对我说：“小茶来找你，见不见？”
这几个字落在我耳朵里，和心跳声混在一起，越来越响。
我从沙发上跳起，整个身体追逐着声音的来源，王四茶正站在门口，提着一袋水果，胆怯又勇敢地朝屋里张望。
“等我。”我眼睛盯着她，生怕她消失不见，我换好了鞋子，随意抓了把头发，就牵住王四茶的手，出门按电梯。
我妈在后面嚷嚷：“撒手，让你们老师看见，又要请家长！”
我松开手，和王四茶各自站在电梯一角。
“你请假说摔断了腿，我看你恢复挺好。”王四茶看着电梯门，说。
我中学时候是有一回翻墙摔断了腿，记不清原因了，估计是网瘾犯了，想去门口黑网吧打游戏给着急的吧。
“一般一般，不过我有些事情想问你。”我带着王四茶去了一家奶茶店坐着，视线绝不离开她分毫，就怕她突然从各种角度人间蒸发。
王四茶喝着奶茶，等待我的问题，伸出手指头比了个三，只给我三次提问的机会，她下午还要去上课。
我问她：“你是谁？”
王四茶笑出声：“四茶呀，哈哈哈。”
“我要更详细的身份。”我盯住王四茶。
她有些不开心，似乎被冒犯了，但还是配合着做了个自我介绍，姓甚名谁，今年十七岁，和我一个学校一个班级前后桌，还报上了家庭住址和家庭成员，
活生生的一个社会人，有户口，不是黑户那种。
我皱着眉头，王四茶比划着最后一个手指头，语气已经很不愉快了：“还剩一个，快些问吧。”
“你喜欢我吗？”五个字问出去，周围的声音瞬间被清了场，所有人的动作都变得缓慢。
王四茶就着纤长白皙的手指头，顶住我的脑门中央，戳了两下，回敬一句：“你可真有意思。”
我像被点了穴，定在原地，手边是两杯没喝完的奶茶，王四茶已经告辞离去。
死神与王四茶擦肩而过，落在我旁边，从两杯奶茶里随便挑了一杯，一口喝了个干净，点评道：“你那杯喝不喝，不喝也给我。”
我推给她。
死神心情似乎不错，微微偏着头，笑着说：“我替她回答第三个问题吧，她就是喜欢你。”
喝干净了，死神似是感慨：“人类真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