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死神与我4-6
四
我紧闭着眼睛，对即将遇见的天堂或者地狱毫无兴趣，死神拍了我一下后脑勺，力道轻微，一点也不疼。
“汤挺好喝的，我再送你一点时间。”死神送了我一个小人情。
我睁开了眼睛，门后是我家客厅，门前是我的大学寝室。
死神推着我走进了寝室，在小小的过道里踱步打量，发表评论：“你们寝室还挺干净嘛，你应该是三号床，我歇一会儿，到时间接你。”
说完话，她就跳上了我的床，安然盖上了被子，黑色的大斗篷罩裙铺在我的工业灰色格子被面上，我踩着楼梯要拽她。
死神伸手挥一挥，让我不要吵到她睡觉。
疯了吧，要是室友下课回来，看到男生寝室里多了个脱光衣服睡觉的死神小姐姐，明天的头条热搜必然是我了！
我桌上的手机在充电，我匆忙拿起来看了眼时间，此刻正是国庆期间，另外三个室友约好了出去玩，邀请了我但是我好像选择了留校，我微微抬眼瞄了眼床上的隐患，还好，至少现在没有被发现的可能。
我翻看我与我妈的聊天记录，她前段时间在国外出差，今天才落地上海，正在高铁站候车，晚上的时候就能见面了。
见字如面，我的心跳控制不住加速，喉咙发干，难耐地咽了口唾沫才压下胸口的浮躁。
“我出门了！”话音还没落，我已经冲出了楼道。
刷卡进闸机，上了地铁我一路直奔高铁站。
国庆主打一个人多热闹，车厢里许多人，我站在门附近，到站了我能立刻飞奔出去投入妈妈的怀抱。
地铁不断启停上下客，我盯着车站，这列车跳过了高铁站，我问其他乘客，却没人感受到疑问，有个年轻人告诉我已经过站了，我可以坐对面的车次回去。
我去了对面，从上车开始就盯住了高铁站，列车报站名跳过了高铁站，我的太阳穴突突跳，我找到了工作人员，工作人员和蔼地解答了我的疑问并提醒我注意到站播报避免过站。
我在两个区间折腾了两个来回，最后只能放弃，就一站路的距离，出站以后我扫了辆共享单车往高铁站骑。
一条路仿佛被拉伸了无限远，抑或者我是在原地蹬动感单车，手机地图里播报的距离纹丝不动，我咬住下嘴唇，可以提醒自己鬼打墙而已。冷静下来后我拦了辆出租车，报了目的地，车子就上了高架，道路两边不停重复的景色就像循环播放的幻灯片，我终于压不住焦躁，拍了一把司机的肩。
中年司机大叔瞬息之间变成了我妈的模样，她受了惊，皱着眉训我：“开车呢，吓我一跳，你怎么了？”
我看着车内熟悉的内饰，是我妈的车没错，我开口说话，因为焦躁和恐惧，嗓子发干，声音近乎哑了，试了几次才艰难地发出了声音：“我准备去高铁站接你，发现我怎么也到不了高铁站，我刚刚以为自己在出租车上，遇到了鬼打墙，还准备跳车跑过去得了。”
说完我妈就笑了，施舍了一个看傻子的眼神给我，还递了瓶水给我压惊：“崽，昨天熬夜看小说今天睡迷糊做噩梦了吧，高铁站工地在那儿呢，好好看看，离启用还早呢。”
我侧头去看热火朝天的工地，忘记了吞咽，水顺着下巴弄湿了衣服。
“妈，现在什么时间，哪年哪月哪日啊？”我狼狈摸掉下巴的水渍，抽了几张纸巾处理衣服，藏不住语气里的慌里慌张，恍惚间听见了日期。
这是我大一开学的时间，我妈开车带我去省会办理入学手续，这时候我老家才规划完高铁站的建设，后来我妈把老家房子卖了，加上手里的钱，在省城置换了一套房子，所以我勉强算是在本地读书，加上恋家又社恐，周末和节假日我都选择在家窝着，舍友也不强求带我出去玩。
五
我握着安全带，嗫嚅几句，摊开了心声：“妈，我害怕。”
“上大学有什么好怕的。”我妈瞥了我一眼，唇角带着笑，开始回顾她当年大包小包连夜坐火车赶往校园求学的日子，苦中作乐，插叙一点点她美好的校园恋爱，继而话风陡转，咒骂起我那不做人事的父亲。
我只在后面安静的听，偶尔应和并安抚我妈的情绪，车程接近两个钟头，进了市区我妈带着我去校前广场办理入学手续。
对这座校园她既陌生又熟悉，欢快地在其间穿行，踏进男生寝室帮我安置行李时，我妈将房间角落打量了个彻彻底底，末了意犹未尽对我说：“早八百年前就想进来看看了。”
收拾好了东西，我妈叮嘱我放好证件，就拉着我直奔校门外一条小吃街，点了一通她喜欢的菜，一边吃一边点评两代厨子的手艺差别，又轻轻感慨光阴无情，她的儿子都要上大学了。
日暮时分，我妈给我留了几个车行的电话，说节假日想回家，就打电话叫车。我给我妈开的车门，在她一步三回头的目光里，向她保证我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我妈这才驱车踏上了归途。
等到黑漆漆的夜幕笼罩住天空，下晚课的学生从我身边穿过，我步行到了操场上，看夜跑的人群。
我有些恍惚，分不清现实与梦。
我是不是将将告别人生，死神把我丢进了走马灯里，施舍了一点点时光让我重温拥有母亲的日子。
或者说这一切都是我新生入学紧张而兴奋的梦境，我一眼就梦到了人生的尽头。
六
我的日常生活很规律，而且我也十分疑惑，明明学过一次的知识，它在我脑海里就是团模糊的影子，我没有尝到一丁点甜头，说不会就是不会。
考试复习周我困得在座位上一个哈欠，这一个字我是都看不进去，明明我的职场经验丰富如海洋，我为什么要从头苦学？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我丢掉书，准备召集室友下海大干一场，闯出一番天地。
我的声音却被柔软的唇推回了腹腔里，眼前空无一物，却好像有一双手轻轻按住了我的肩膀，拥抱随风而散。室友回头望我，我耳朵烫的发红，只得遮遮掩掩，搪塞了几句。
我望着书本，手指不由自主抚摸上唇瓣。
亲娘，我遇到了鬼了这是。
这个想法紧紧跟在我身后，惊得我考完试当天就直奔菩萨庙烧香。
我告诉菩萨，我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今天是替朋友来的。
话才说完，耳畔起了一阵清风，我听到盈盈笑声，吓得我赶紧磕了三个又三个头。
暑假我跟在我妈屁股后面，做她的小秘书，主要工作就是替她打印文件，分发资料，通知其他叔叔阿姨临时开个会。我妈工作可忙了，我替她从食堂打了午饭过来，午休结束她都没来得及吃上一口，我生气了提醒她要好好吃饭，我妈应付两声就给我放了假让我出门玩儿去别烦她工作。
我在她单位楼下气得用脚踢石头。
天气很好，但是一场雨顶着太阳光就从天上落下来，我被迫退回屋檐下。
屋檐下还有另一个姑娘，年轻，漂亮，眼睛里含着光，她盯着我看，从上到下从左到右，意味不明。
我退开些距离，她又跟了上来。
我皱眉问她：“什么事？”
听了声，她开心地笑了出来，说了个名字，然后继续问：“是不是你？”
我点头。
姑娘拍拍自己的胸脯，自我介绍：“我是四茶，我俩一个学校，我之前也在王总那里实习。王总是让你去给她送文件吗？”
不，王总让我哪儿凉快就去哪儿呆着，别在她的办公室里烦她。
我的记忆里没有这么个人，因而我对她很警惕，四茶却像个影子时时刻刻都跟在我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