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小师妹15-19
十五
师父不想波及无辜,给弟子们发了奖金还放了长假,让他们回家。
我在码头跟他们送别。关系比较好的师弟恋恋不舍地望着我,那副欲语还休的模样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可千万别说在这里求学几年他爱我。
想什么怕什么,怕什么来什么。
大伙儿都在,师弟拽着我的袖子,把我扯到小树林里,两个人站在树荫下,师弟附到我耳边说:“小师妹喜欢你,我们都知道,大师兄你别一根筋傻到底,一直装不知道。”
说完这个秘密,师弟像只猴一样连蹦带跳跑出攻击范围,刺溜一下就挤上了船,冲我、冲门派、冲学堂,挥手告别。
傍晚的风说暖和也带了点凉意,吹在我脸上,却烫的厉害,我心里念着师弟的话,鬼使神差地用手摸了摸脸颊。
很烫。
心跳也快得厉害。
等到万事平息,我转身往山上去,才留意到师爹,不知道他在我身后站了多久。
师爹的眼神过于冰冷,寒气盛不住从里面冒出来,让我想起他在江湖上十步杀一人的传说,我不由得打了个颤。
师爹开了口,他问我:“喜欢四茶呀?”
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我僵在原地,不敢直视师爹。
师爹轻叹了口气,揉了揉我的头发,接着说:“那你功夫要好好学,用得到。”
草丛里太多虫鸣,我跟着师爹顺着台阶往上走,院里亮着灯,饭菜香从屋里传出来。杨四茶在门口坐着,见着我们了她蹦起来跑向我们,一手牵着师爹,一手牵着我,笑嘻嘻地往屋里去。
十六
师父师爹亲自给院子落锁,带上我和四茶离开了这安全的避风港。
那段日子其实和之前的每一个长假没有太多区别,师父师爹带着我们外出游玩。
遇到好吃的,他们会借着买给小孩子尝鲜的名义买来吃个饱,然后嘲笑我和四茶嘴角带着食物残渣,吃相像个猴子。
风景很好,我们乘着船在湖面上漂,天上有云,湖里有鱼,杨四茶趴在船头,伸手去拨水面,师父坐在一边轻轻地哼着歌,师爹脸上盖着顶草帽遮光睡觉,我在船尾撑桨。
只是入了夜,师爹会变得非常警觉,他借走了我的佩剑,翻身上屋顶守夜。
我时常去陪着他,两个人一左一右坐着,望着沉寂夜色发呆,偶尔有野猫路过发出点类似悲鸣的动静。
碰到雨天,师爹就不上房顶了,他会抱着我师父,两个人坐在内屋,映在窗户的剪影都没变过动作。
杨四茶和我在外屋守着这双剪影,杨四茶后知后觉,压低了声音问我:“师兄,我们究竟要去哪里?”
去哪里?我们一路往西北,经过许多繁华都市寂静乡村高山荒野河流草原,也许我们要去的终点是传说中的那片沙漠。
十七
某个雨夜之后,一切都变了。
那天没有锅碗瓢盆的叮当声,我一夜好梦睡到了自然醒,房间里没有人,我打了哈欠伸了懒腰懒洋洋的起床洗漱。
完成一切以后,我才后知后觉,师父不见了,师爹和杨四茶也不见了。
我提起佩剑冲出屋子寻人,呛了一口风中的黄沙,咳舒坦了,抬起头勉勉强强看清从风沙里走近的男人。
那是师爹,我从未见过他这般狼狈却又冷漠与暴戾的模样,他的手里握着根被血染透的瘦竹棍,血腥味席卷而来,我压不住内心的恐惧,后撤了几步。
“他们把四茶带走了。”师爹开口说话,声线是沉闷沙哑的,不见往日的轻佻。
“我师父呢?”我问他。
得不到回应我便提高了声音,继续问:“我师父呢!?”
一道闪电劈开了阴暗的天空,乍亮的几秒钟,我看见师爹痛苦的神情,和湿润的眼睛。
很显然,结论是师父也被带走了。
我追问师爹,“他们是谁”
我无法形容我的愤怒,如果让我知道他们是谁,师爹当年从西北一路杀到了江南,我也可以杀一遍。
师爹一个挥手,竹棍斜斜扎进我身前的土地里,师爹朝我张开手,向上招了两下,示意我把佩剑交给他。
师爹接过这把剑,随意掂量了一下,说:“这把剑借我用一用,四茶给你打了把新的,你用新的。”
师爹仿若抱了必死的决心,转身就走。
我跟得紧,师爹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的武艺绝学得他真传,更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师爹甩不掉我,就带着我继续走剩下的路。
十八
我们不知道“他们”是谁,师爹说就像有个声音,躲在黑暗里,不停地在他耳边说,会在某个时刻夺走他最珍贵的宝贝。
师爹有啥宝贝的,也就是那把玄晶打造的佩剑,断了就断了。
可是师爹心里有个人,这个人在一片黑暗里种下一颗种子,种子生根发芽,成了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师爹后来带着师父还有我这个拖油瓶远离繁华都市,在湖上的小岛里过日子,这是一种很平淡又很幸福的生活。
没有什么比早上醒来,偷亲师父,更让他开心的事情。
我跟着师爹走,身边没有女眷,一路餐风露宿稀里糊涂地过。
师爹也会用很同情的目光看着我,然后说我是个小傻子。
我问师爹:“‘他们&39;弄走了师父和师妹,为什么不弄走我?”
师爹又用怜悯的眼神望着我,顺便抽走了我刚烤熟的肉,吃了一大口,咀嚼声很大,很不礼貌。
“我不是你的宝贝吗?”我望着师爹。
师爹郑重其事地点头。
我气得与他交手了几个回合,虽然我落下风,但是主要为了舒口气。
十九
路程的终点,师父带着我攀上了一座高山,我们的脚下就是翻腾不息的云海。
我弯着腰喘息,小腿发酸走不动道。师爹却精神焕发。师爹挥动我的那把小破剑,对着无边无际的云海发泄他的愤怒。
他说:“把四茶还给我!”
回应我们的是短促刺耳的嘶鸣,声音直直冲击脑海,把思想都涤荡了一遍,我疼得直犯恶心。
我知道他的功夫好,许多门派大家派着自己的得意门生来我们学堂求学,他们学的都是皮毛,我学得深一些,可能也不及师爹的八成。
师爹没有受到影响,继续挥动着小破剑。他的情绪已不再苦闷,张扬着,克制不住心里的兴奋。
世界就像被打翻的一盆墨,顷刻之间,我的视野里只剩下搅成一团的深黑色,伴随着电闪雷鸣,暴雨落下,水珠落在身上炸开,落在耳畔炸开,落在石头上炸开,声响噼里啪啦,我被刺激得睁不开眼睛,我无处闪躲,擦了一把又一把的脸,才在一片狼藉里看见师爹的身影。
他用那把剑,劈开了天与地,撕裂了成片的云,他踏着步,带着恨,往更深远的地方去。我听见师爹的歇斯底里:“把四茶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