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向日葵22-31
二十二
不知道林父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他久违地给我打了电话，他说那笔钱他现在不可能还给我，但他守诺，他不去插手林四茶的人生，只要林四茶找到新的接盘侠，他从接盘侠身上拿到钱，就把我的钱还给我。
钱我不要了，如果他刺激林四茶格外薄弱的情绪，我不知道我会发疯做出什么事情来。
林四茶拉黑了我的联系方式，但她在其他软件里还有活跃，我悄悄地，在各个角落里窥视着她的生活。
好几个寒暑假她也不回来，大学能有几个寒暑假。
我收拾行李回老家过年，我爸妈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侧敲旁击想给我安排相亲的事情，我破罐破摔，想着一把年纪了，就妥协了。
可是饭局上我就是心不在焉，我想的是这家餐厅招牌菜还不错，下回要带林四茶过来吃。相亲对象的外套真好看，是店里买的还是网购的，能不能分享个链接，林四茶那个小身板，穿m号应该合适吧。
吃完饭还有看电影的安排，她直言两个人不合适拒绝了电影，我开车送她回家，她轻快地上了楼，我看着还没开场的两张电影票，一个人走进了影院。
合家欢的电影，笑声一阵一阵的，我心里纠结地痛，林四茶大过年的也不回来，究竟去哪里了，她有没有好好吃饭……
我等不及，我又往北京飞。
靠着她室友提供的线报，我在林四茶实习公司的宿舍楼下堵到了她。
她真的没好好吃饭。
她怎么可以不好好吃饭！
二十三
两个人的眼睛都疼得发红，她又在哭了。
雪从天上落下来，纷纷扬扬。
我牵着她的手，没有目的地走，一步踏出一个雪印，地面真滑，我不紧紧握住她，她一定会摔跤的。
林四茶跟在我后面，亦步亦趋。
“跟我回家，哥罩着你，这破地方我们不待了。”我闷闷不乐地说。
“这破地方我们不待了。”林四茶闷声重复，“我们回家。”
“不过毕业还得回来。”我补充道。
林四茶不哭了，她又笑得弯了腰，雪落到她的头发上，我把雪掸掉，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仰头，仔仔细细地亲吻。
二十四
林四茶回来找了份工作。
她在金融区，我在开发区，工作实在不顺路，我把车子丢给她开，自己绕路搭地铁。
我更换了一部分家具，增添了更多的软装，屋子里亮堂堂的，猫咪每天巡视一番领地。
我想日子就这么平淡过下去就好了。
一起出门，努力工作，下班后围着厨房做菜，吃饱了出去遛弯，情人节我给她准备一束花，圣诞节在家里点亮一棵会发光的树。结伴爬山逛街，我把钱都交给她支配，让她想买什么买什么。
我和林四茶去大学城里吃饭，吃饱了她摸摸自己肚子上的肉，又跑过来摸我的，笑得不亦乐乎。我和她顺着路牙子往前走，我们的车停在前面的泊位里。
林四茶突然站住，她问我带没带身份证。
我一摸上衣口袋，然后点头。
林四茶指着道路对面的民政局，她说：“方便和我领个证吗？”
方便。
我心里想着，于是我们就走了进去，然后灰溜溜出来回家去拿户口本。
二十五
婚纱照也拍的简单，林四茶却很宝贝那几张照片，翻来覆去地看。
林四茶怀孕了，她需要卧床休息，这也吃不得，那也闻不得，动静大点胃里翻江倒海能把酸水全吐出来。
我心焦，把我妈请过来照顾。
这一下林四茶像一只被侵犯了领地的猫，她敌视除了我以外的人，家里的关系搞得非常紧张，她一个不开心就是让这走让那滚。
我又要上班，下班又要面对剑拔弩张，我干脆在公司加班到很晚，等到他们都睡下了我才回去。
林四茶经常失眠，我哄两句她才愿意闭上眼睛睡上一会儿。
她睡不着就会坐起来，看着窗外，我们家的视野很好，能看到夜空和中庭景色，我太困了，累的说不出话，就让她这么坐着吧，她困了就会睡觉的。
二十六
林四茶孕期反应太大，跟公司申请了居家办公，我妈不喜欢猫猫狗狗的玩意儿，收拾家里的时候难免念叨几句不该养这些畜生，把沙发都抓坏了。
就这简单几句话，林四茶左耳听了，右耳朵出不去，她熬到我下班回家，然后冲我发脾气。
她的变化好大，暴躁易怒充满攻击性，我忍不住了：那就让我妈回家，让你妈来伺候你。
林四茶哑火了，我解开衬衫去洗澡，洗完出来，满屋子找不到林四茶的人。
半夜三更，一个孕妇能去哪里？
我跑去地库，车子已经被开走了。
我爸，我妈，我，到处找人，我打电话问林四茶父亲，凶他把林四茶拐到哪里去了，他听完事情原委，给了个地址。
我给我爸妈留了口信，大半夜叫了专车往陵园赶，司机师傅脸色苍白，被吓得不太愿意接单的样子。
我在目的地一通好找，终于找到了林四茶。
她抱着一块碑一直在哭，眼泪止不住，她看见了我，冲我吼：“别过来！”
她歇斯底里，疯的彻底，她要让我担心到什么程度才肯满意？她都是二十几岁即将做妈妈的人了，怎么这么任性妄为。
林四茶发了疯地吼叫，仿佛在控诉：“你不爱我，只有我妈妈爱我！”
她的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远到用手抚摸碑上的名字也见不到对方。
我哽咽住，想起来她的朋友同学远在他乡，而家庭关系紧张，所以她冷清的婚礼。
林四茶重复：“只有我妈妈爱我。”
我等到她情绪缓和了，才一步步靠近她，把她搂在怀里，给她披上外套。
她母亲的碑前有一丛新鲜的向日葵。
二十七
孩子没了。
林四茶连小月子也不好好做，能下地就回公司上班去了。
有我妈在这儿照顾挺好的，有稳定的一日三餐，妈妈也会贴心整理衣服，地板永远都是干净的。
林四茶关上房门，很冷漠地问我，什么时候能送走我父母，她多不知好歹，又在发疯了。
林四茶又在哭，她说：“这是我的房子，我的家里不需要出现别人。”
我让她别闹，那是我妈。
我曾经的房子就在对面，我的房子怎么没的，她心里有谱。
我看不下去了，扯了纸巾给林四茶擦眼泪，她一把拍开手，她让我滚。
我没滚。
我今天有点奇怪，看到她哭成这种样子，我硬的发疼，到了不得不纾解的程度。
林四茶在床上骂我畜生。
得，我妈骂她的猫儿子畜生，她骂我妈的儿子畜生，扯平了。
二十八
林四茶几次三番问我离婚的事情，我必不可能答应，她是个疯子，离开了我她该怎么办。
她气狠了，掐我的脖子，她的力道不够狠，眼泪啪嗒啪啦往下掉，眼泪打在我脸上我才觉得疼。
我让她别哭，她停不下来。
那凭什么她要离婚，我就要答应。
林四茶在家，连房门也不出，家里来了客人也不出来见见，她就在房间里待着，喊她次数多了，她还会把门锁上。
她经常沉默地望着窗外景色。
家里原计划有了孩子就要装防盗窗，孩子没了，也没必要装了。
我家猫咪胆小，从来不靠近窗户。
可是林四茶胆子不小。
二十九
我哭得像个傻子，整个胸腔痛的撕心裂肺，所有人都要我节哀顺便，还有不靠谱的亲戚试探着给我介绍新对象。
我吼叫着让这些人滚。
结婚证被林四茶撕得稀碎，我拼了好半天，拿胶带粘，可是完全恢复不了原样。
她的户口是独立的，房产证是她的，我们努力了好久规划要买一套写了两个人名字的房子，而现在她撕碎了唯一与我有联系的证件。
她亲手割断她与人间的联系。
她的工作那么好，轻松体面，老公升职加薪，婆婆保持家务不用她废一点心思，她为什么不快乐。
人间为什么留不住她……
三十
在陵园看到林父，我捏紧了拳头要揍他，他躲掉了，还反手给了我一记。
我瞪着他，他丢了张卡甩我面前，而后拿出一支向日葵放在我妻子的墓碑前，双手合十简单的祷告了一下。
“畜生玩意儿。”林父骂我。
“你没资格骂我。”我啐了一口。
他摘掉墨镜，眼睛里盛满沧桑，他说：“我是没资格骂你，我也是个畜生，我老婆有异样那么多年，我当看不见。”
“你们俩十几岁在一起早恋，她爷爷过世，你跟她一起请假坐火车回家奔丧，她埋你胸口哭得撕心裂肺，她在灵前都没掉眼泪，她就是哭给你看，让你心疼她。你名次甩她一截，为了她你连北京都不去了，在省理工读书，你年轻时候能为她付出这么多，结了婚你心就变了，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
“我就不同意你们在一起，你们俩给一张卡说买断生恩养恩，让我以后过好自己的日子，别插手她的生活。我他妈早点插手也不至于到今天这个地步。”
“你也可怜，年年来看老婆，还租着对门的房子，你连你的婚房都不敢进去，怎么，怕四茶索命，还是半夜在你床头哭？”
“你十几岁跟她在一起，太年轻，要是现在这岁数认识她，多少懂点事，给她个家，但是就是奇怪，你和我这样的男人，说不长大就长不大。”
三十一
敲什么门，烦死了，加完班都不让人好好睡觉养一下，我这大把年纪休养不好痿了怎么办？
我骂骂咧咧地走出房门，地上有个空啤酒罐，我随脚一踹，它飞到了茶几底下。
我打开门，门前脏兮兮的矮个儿姑娘叫林四茶，住我对门，她爹不疼娘不爱，房子里常年就她一个人。
我问她：“什么事儿”
林四茶支支吾吾地，眼睛一直瞥着地板，像在思考什么人生大事似的，最终说：“水管漏水了，我想给物业打电话来修，但是我手机欠费了……”
我看了眼玄关的工具箱，扳手什么的都在，于是可怜她，跟她进了房子。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