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向日葵17-21

    十七

    林四茶的原生家庭是我理解不了的混乱，集成了大动干戈和不闻不问，人情冷漠，她出生在冰冷的冬天，要被家里的老人卖出去，好让家里再生个男孩。

    在她的记忆里，奶奶会把她抓到小黑屋，说许多她妈妈的坏话，让她不停地重复，奶奶听的满意了，就会给她一颗化了一半的奶糖，奶糖黏牙，奶奶却会逼着她吃下去。

    家庭氛围很紧张，暴力与冷暴力穿插着，她受不了，所以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下雨还是下雪，屋子里只要一触即发，她宁愿走出门，在别的地方寻清净。

    父亲不会打她，但是她帮助母亲处理伤口并劝母亲报警的时候，母亲会迁怒到她的身上，然后母亲会紧紧拥抱住她，两人一起哭泣。

    她像一根没人要的小草，被丢在土壤里，生根发芽后自力更生，无依无靠。

    明明搬进了新房子，母亲最终选择了离开，而父亲选择成立新的家庭，不如他的愿，他就是没生到他想要的儿子。

    林四茶拼命学习，只有学习能给她一条逃出去的路，爬出这口深井，看广阔的天空。

    林四茶刚刚爬到洞口，她就遇到了我，我不能让她掉回深渊里去。

    十八

    成绩出来，我在校光荣榜前面轻松找到了她的名字，林四茶笑得特别开心。

    我藏着心事，到了填志愿那天，林四茶和我大吵一架，她质问我为什么要干涉她的志愿，她成年了，她知道那几个志愿的重要性。

    我固执且强硬地要求她把志愿报到北京的学校去，在那里她才能有更好的舞台。

    林四茶瞪着我，眼泪在她眼眶里打转，她说：“不要。”

    我威胁她说不这样就分手，话说完，屋子变得特别安静，只有不懂事的猫咪懵懂喵了一声。

    “我不会听你的。”她说话没带什么情绪，推开我的力道也轻飘飘的，她走出房门，没有回头看过一眼。

    “林四茶！”我敢赌这声叫喊追着她的身形进入了电梯。

    我追出去，电梯已经往下走了，我冲向楼道，脑袋里一片空白，只知道快一点再快一点。

    我没赶上，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傍晚我坐在沙发里看电视，猫咪刚吃完罐头，懒洋洋地绕着我的小腿撒娇，我把它抱起来，揉它的脑袋，我问它：“你妈什么时候回来啊，我好害怕。”

    林四茶回来的时候裤脚是湿的，她不看我，径自回房间，我赶在她锁房门以前跟了进去。

    两个人之间没有责备，没有战后硝烟，我问她裤腿怎么湿了，她也不回答。

    不记得最后怎么哄好的，林四茶她说她志愿填完了，在北京。

    “哦，好事儿啊……”我一边说，一边觉得心脏空落落的。

    十九

    送她开学是件大事，我一路护送她到学校，繁华都市令她睁大了眼睛。

    她问我来没来过北京，我同她完全没习惯这座城市的节奏，我告诉她我负责华南华东，没来过。

    “土包子。”林四茶笑嘻嘻地骂我，“和我一样。”

    我给她留了生活费，另外封了两个红包给她，红包是我从新年里就准备好的，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我祝她学业有成，她愿我前途无量。

    我回了家，住在她的房子里，白天工作，摸鱼的空隙听她的碎碎念。她参考了许多我在大学里的经验，每次回忆起，我好像重新读了个大学一样。

    日子繁忙且有趣。

    隔壁搬了进来，年轻人在外省工作，老人带着小孙子在这里居住，他们不知道我是上任户主，老人带着孙子来拜访，一来二去我们也熟悉了。

    老人经常邀请我去家里坐坐，小孙子的个头刚刚高过桌子，他喜欢绘本，老人不识字，通常是看图编个故事哄他，于是小孙子经常拉着我给他讲绘本故事。

    我想，我要是和林四茶有个孩子，我一定会天天带孩子玩，给他泡奶粉换尿不湿，等他会跑了就带出去公园里一起放风筝。

    二十

    林四茶假期会回来陪我，每一次都风尘仆仆，我打趣问她要不要来我的小公司实习，林四茶拒绝的飞快。

    她在回来前已经接了份暑期工，在小区门口幼辅机构做老师，带着小孩子们一起玩，吃饭午睡做游戏，教启蒙知识。

    暑期工工资不高，但是她拿到钱，送了我一份礼物。

    是一条皮带，往后的许多时光我格外偏爱这个牌子的皮带，或许只要是她买的我都很喜欢。

    买卖房子的事情是藏不住的，林四茶也没问我房款怎么处理，她坐在沙发里，撸着猫，猫咪张开嘴巴用牙齿刮她的手背，她也不反抗挣扎，她望着我，轻轻地说：“可是我现在没有软饭给你吃呀。”

    “住你的房子就是在吃你的软饭了。”我倒两杯水，和她坐在一起，看最新的电视剧。

    林四茶又开始碎碎念，念叨她什么时候可以毕业，什么时候可以工作挣钱。她讲许多在学校里发生的有趣的事，也有落寞的。

    分享到尾声，林四茶有些困，她问我：“你上大学的时候什么样啊？”

    我想了想，本地的小学校能是什么样，出了校门就是全靠学生养活的美食一条街，饭堂的菜吃腻了就出门打牙祭，早八的课根本起不来，遇到情人节圣诞节这种节日总有几对情侣倾情表白，有成功的也有失败的，回宿舍路上的垃圾桶还能端坐着新鲜的玫瑰。

    林四茶问我大学期间有没有喜欢的人。

    我可太直了，性格又闷，没时间去喜欢人。

    不过我想起来一件事，我过生日，部门一起去聚会，有位学姐送了我一捧花，我还有照片，于是划了划手机，找到了许多人的合影，正中间的茶几上躺着一捧花。

    “真好看呀。”林四茶瞟了一眼，停下了话题，呼吸声渐渐均匀。

    二十一

    林四茶开学了，我送她去机场，在机场高速上她沉默了一路。

    临近起飞的时刻表，我收到了她的分手短信，我立刻回拨电话，显示关机。

    航站楼来来往往的脚步声很刺耳，每一道影子都重叠着林四茶三个字。

    我打了个飞的，追到学校里去要个明白。

    林四茶不见我，我上不去女生宿舍楼，下雨了，她的室友给我送来一把伞，她告诉我，林四茶哭了一天，让我别去了。

    我撑着伞，雨并不是很大，伞送的很及时，我肩头微微湿润了一点而已，我抬头望，试图辨别能从哪根管道爬上阳台，把她套麻袋里带走。

    我后悔了，我不该让她来这么远，这么陌生的地方，她该和我一起，在慢节奏的家乡里轻松愉快地活着。

    手机响了，公司通知我有紧急工作，我去他妈的工作，我一边骂，一边又望了眼高楼，咬牙切齿起身回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