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向日葵12-16
十二
好巧不巧，林四茶的衣服风格和我倒差不差，路人一眼看见肯定知道是情侣装。
我不做声，没戳破这显而易见的窗户纸。
林四茶也是，她拉开副驾驶的门，坐到我旁边，递给我一个红包，又补了一句：“新年快乐。”
我收了她的红包，气呼呼要求她系好安全带。
以前我家走动的亲戚多，我又爱乱窜，我妈就骗我：大过年的，人家都在家里过年呢，街上哪有人啊，我们去找你表哥玩。
骗我骗到十几好岁，要不是我同学叫我出去玩，我户籍被改成蒙古都不过分，傻儿子一直被亲妈蒙在鼓里。
街上人很多，林四茶很熟悉弯弯绕绕的街道，我也熟悉。
我问她在哪里上的小学初中，她爆出名字，我的天呐，她居然是我学妹，再仔细聊聊校长和班任，我的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是我师出同门的学妹，县城太小，可千万不要让我遇到以前的老师，不然我的脚趾头能立马施工挖出三室一厅来。
林四茶买好鱿鱼串，喊了一声：“王老师！新年好！”
三室一厅盖好了。
我回头，班主任头发两边白了，携家带口出来玩。看见我们两个，他十分意外，拉着我们聊了好久。
他训我明明可以选择更好的学校，偏偏把路走窄了，又说我明明上课最爱睡大觉，考试却总出高分，搞得校领导以为学校出了什么天才要好好培养一番，可惜又是一篇伤仲永的故事。
王老师要林四茶好好学习，说她旁边这位别的不会，数理化那是读完题目就开了窍，下笔如有神助。
我又被夸又被贬，继续盖我的高楼大厦。
林四茶却笑了又笑，和王老师聊得特别开心，两拨人散了，鱿鱼还热着，林四茶挑了一串大的分给我。
我不计较了。
十三
林四茶看个科幻片都能哭完半包纸巾，我有点慌，小声问她怎么了？
林四茶只安静地摇头，泪眼汪汪地盯着屏幕，我什么都看不进去，画面里人来人往又是飞机又是航天器，这里地球那里月球，什么故事我都没拼凑齐。
散场了，我和林四茶并排走，我找到了车，林四茶却在路口停下了脚步，然后转了方向走到花圃那边。
我喊她她不应，我只能跟过去。
一个纸箱子里躺着几只小奶猫，有半白半黄的橘猫，有小三花，有黑不溜秋的猫，我好像个小学生在用“有的……有的……”学造句。
林四茶蹲着，回头看着，眼睛比月亮还亮，不，年初一天上没月亮，她就是月亮。
于是我俩端着纸箱子，跟着导航找了几家才找到营业的宠物医院。
我们买喂奶器，买猫奶粉，小三花和小黑身上带着病没能捱过那个年。
林四茶找了毛毯裹着它们小小的身体，放进了我挖好的坑里，林四茶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朵小小的瘦弱的向日葵，放在小土包上，她后退一步，两手交握举在身前，虔诚地祷告或者许了个不让我知道的愿望。
年才过了几天，学校要开学，我也要复工。不知道事情怎么发展的，最后变成我父亲给我提了辆车做新年礼物，后座放着简单的行李，林四茶抱着嗷嗷待哺的橘猫坐在我的副驾驶上，我们一起回了城市。
十四
开年就是忙碌的工作节奏，学校那边也很忙，杨四茶的成绩很稳定，隐蔽暗生的情愫没有影响到她的考试排名。
她拿着最新的月考卷子和我分享喜悦，我拿着计算器一一加总，忍不住夸她聪明伶俐。
林四茶放肆地笑出声，她日渐阳光开朗，她的家也变得明亮起来。
回城的那天，我把她东西送到她家里，橘猫自来熟地在家具上蹭了一层灰，我就和着她一起做了个大扫除，我还叫师傅来维修了电器。
电视剧修好了，现在播放着无关紧要的背景声，橘猫轻轻抓着沙发被呵斥了之后闷闷不乐逃窜到了电视柜底下玩它藏在里面的球，水壶烧开了水，汩汩水声冒了出来。
林四茶抽走试卷，她亲了下我的嘴唇，我没有拒绝她，于是她撬开了我的牙齿。
十五
高考结束，我来考场接林四茶，却遇见了她父亲。
男人靠着车门在抽烟，地上随便丢了几个烟屁股，他拿出烟盒要分我一支，被我拒绝了。
“喜欢四茶呀？”林父说，他又新点燃了一支烟，冲我比划了一个数，我想了想，把我那套房子卖了肯定够，于是我点了点头。
林父说：“加个微信吧。”我扫了他的码。
“喜欢一个疯子干什么呢？”林父嘲笑了一声，离结束考试还有半小时，他却发动车子走远了，手机震动一下，我拿起来，他通过了我的好友申请，以及发来一串卡号。
我等了又等，林四茶一身轻松扑进我怀里，她的身上都是阳光的味道，少年人就是好，哪怕被困在阴暗角落里，只要有一点点光，都能恢复活力。
我问林四茶考虑哪些地方的学校，我做好了随她迁址换工作的准备，林四茶轻飘飘说了个理工科学校，我的母校，就在这座城市大学城的中心。
我不知道发了什么疯，我冲她吼：“你怎么可以糟蹋自己的前程，你明明应该去北京，北京的学校会抢着要你，你为什么想不开，就在这儿，留在这里有什么用。”
林四茶带着哭腔，她说：“因为你在这儿。”
这是当头给我泼了一盆冷水，火苗熄灭以后，我才看清她瑟瑟发抖的可怜样，我重复着对不起三个字，把她搂的紧紧的。
十六
林四茶和同学约好了毕业旅行，我给她打了好多钱，只希望她在旅途中不会因为钱委屈到自己，我忘不了她说她想找物业维修水管但是手机欠费的可怜模样。
我开车送几位小朋友去高铁站，挥挥手，像个大哥哥一样跟她们告别。
回头我就约好了之前看房子的买主，我要卖房子，把林四茶从那个冰冷的家里抢出来，我要给她筑一个安全又温暖的巢。
卖房子格外顺利，我爸妈收到消息冲到市里给了我一巴掌，骂我糊涂不清醒。
我看我爸骂累了，于是我给他递了杯水，他老人家气上头了抓着玻璃杯就往地上砸，水花和玻璃渣四处飞溅，我妈护崽，哭着把父子俩拉开了。
我爸坐着，好半天顺过气儿，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我，然后对我说：“四茶才多大，你知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东西？”
我很清醒，我答复我爸说：“我可以等她。”
“等什么呀，学校里什么人才没有啊，人家是要读书的，你要她一毕业就跟你结婚生孩子，不要前途了吗？还是说你傻兮兮地等，等她毕业，她要是读研你继续等，她跟人谈朋友了呢？”
我语塞。
“她要是跟别人谈对象，你自己到时候是个什么身份，你是个笑话啊。”
说的急了，我妈给我爸拍背顺气，临走前我妈问我约了什么时间过户房子，我答了个大概，我妈听完轻轻叹了一口气，从天花板看到阳台又看看背景墙，她特别舍不得。
“当初买这房子要给你成家，我们一直没来打扰你，唉，还没来坐坐，就成别人家的了。”
我陪着不是，带着父母吃饭在附近逛了逛，核对好第二天的票等着送他们回去。
林四茶不在，没有她的消息我睡不着，我一直等一直等，等到她笑嘻嘻和朋友在一起的合影，我心里的石头落了地，终于可以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