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向日葵6-11
六
项目顺利收尾，庆功会上同事喝多了，说着要给我介绍对象的话，一一盘点公司里每个成功男人背后的女人。
我打着哈哈，我离成功还有十万八千里远呢。
饭局终了，公司放了大假。
我收拾东西往老家赶，今年终于可以提前回去过年了。
路程太远了，还好我东西不多，就一个背包，包里一台笔记本。
上客结束，过了两个小站，有一对情侣想跟我换座，态度之恳切，又塞了我一袋零食，我摸了摸鼻头，带着我的包起身让了座。
新座位在靠窗的位置，落座以后我刷了刷手机，视线就落在了窗外，经过了几次但是对我来说全然陌生的城市，没什么好看的。
有脚步声往我这边来，我感受到了落在我肩上的目光，于是我回头望。
林四茶刚刚从卫生间回来，擦干净手，坐在了我旁边。
真奇怪，她怎么会笑得那么开心，都快直不起腰。这真的奇怪，寒冬腊月的天，外面的高楼怎么全部消失了，只剩下大片大片随风摇曳的向日葵。
七
“六月份就高考了，你不上学你干什么，你怎么上火车了，你要去哪里？”
问题连珠炮弹似的往外冲，这要是战场，林四茶这小身板应该被打了个对穿，张着手向苍天呼救未果英勇就义。
“我爷爷过世了嘛，太难过了，我情绪不好，老师放我回来奔丧的。”她又变成了那个脏兮兮的矮子，明明抬头挺胸就可以做朝阳下的花朵，她偏偏缩成小小的一团草，被尘埃盖住也不知道挣扎。
我的嘴像被缝上了，什么过来人的说教都说不出来，最后变成苍白的两个字：节哀。
林四茶提了一口气，放松地坐在椅子里，看向我的小桌板，她问我：“饿了，能吃你的面包嘛？”
给你，都给你。
我一边想着，整个袋子都放到了她的桌子上。
林四茶吃饱了，她又戴上了耳机，分我一只，这次她没有在听英语单词，她在听最新的情歌。
真好听啊。
她睡着了，脑袋歪歪的靠着椅子，我伸手，轻轻地把她拢到我的肩上。
我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加班太累了，不然我的心跳怎么会那么快。
八
我们的老家同县不同镇。
出车站有人来接她，林四茶问要不要顺路带我，我上了她的车。
开车的人是她爸父亲，男人身上带着点疲惫感，但强撑着和林四茶说话。
多半是些道歉的话，这些年没能够好好陪四茶长大，林四茶安静地听，前面路过一家包子铺，林四茶说她饿，于是她爸爸把车停路边。
林四茶买了包子，不再坐副驾驶，而是打开了后座的门，把吃的分我一半，她对我说谢谢。
林父把我送到了家，虽然他家里出了事，他还是邀请我之后有空来找林四茶玩。
林四茶学的理科，物理是她的短板，花钱补课都没有效果，林父听说我的工作和这些相关，说是付费给我也想让我帮帮林四茶。
我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迷迷糊糊答应下来了。
憋屈，进职场这么多年了什么甲方都见识过，就是说不出个“不”字来。
我妈听到动静，从楼上哒哒哒就下来给我开门，把我拉进了屋，上上下下仔细瞧瞧，又摸脸又摸手的，生怕儿子在外打拼吃了苦头了。
“厨房烧什么菜呢，那么香。”我给我妈一个拥抱，放下包，回到家里就是回到了温柔乡。
大风大浪都被我关到了门外。
九
林四茶发来消息，她问我吃了没有，吃的什么？
我就给她回吃了，吃的我妈妈包的饺子，炸的丸子，还有我最爱吃的油焖大虾。
她满意了，于是就不继续找我聊。
课业那么重，又逢伤心事，换作高三的我，再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我也得哭出声来。
说是提前放了假，公司群还是有零零碎碎的消息，我躺在沙发上，一边啃苹果一边回消息，当抢到大红包的时候，还情不自禁地笑出声。
笑声太大，我爸在阳台给花修剪，都忍不住回头盯着我望，跟我打趣：“跟小女朋友聊天呢，傻乐不停。”
“我没女朋友呢，老头你不懂别造谣。”我呛我爸，他也不在意，哼着小曲儿继续修剪花枝。
我在一汪绿色里看到了点点黄色的花瓣，那是向日葵。
“爸，冬天也有向日葵？”我问他。
“有的。”我爸说。
我还想多问几句，我妈叫我们吃饭，打了岔，我想问什么也忘了。
十
要置备年货，我跟着我爹妈上街，他们负责挑挑拣拣讨价还价，我负责付款结账拎东西。
我在熙熙攘攘的人里看见了林四茶，她和另外几个姑娘在一起买炸串，她看见了我，冲我挥手。
她简单跟朋友说了几句话，起身朝我走过来。我心不在焉，我魂不守舍。我妈见此情况，偷笑着把大包小包丢给我爸，她推了我一把。
于是我离林四茶更近一步。
“叔叔阿姨好！”林四茶说。
我爸妈热情回应。
林四茶转向我，眼睛都快弯成了月亮，明知故问似的：“来买年货啊？”
废话，我心里想着，感受到耳朵尖在发烫，不用猜我都知道它没出息的红了个通透。
林四茶遥远地冲朋友挥手说拜拜，然后冲我说：“我请你喝奶茶去？”
一把年纪我为什么要喝这么甜的东西，冰美式才是我的命，咖啡苦，我的命更苦。
喝完最后一口，林四茶刚好经过电影院，大年初一有部科幻的片子，特别叫座，堪称行业里程碑。
林四茶对我说：“今天我请你喝奶茶，年初一你带我看电影吧。”
“行啊，我去接你？”
“好的。”
十一
她来过我家，我去过她家，我还在她家沙发上睡了个觉，我们在高铁上并排坐，我坐了她家的车，我喝了她的奶茶，还约了她看电影。
林四茶在读高三，将将满18岁。
我守岁都守得不安宁，从被窝里爬出来给了自己一巴掌，外面爆竹声此起彼伏，炸的房子都要塌了。
手机里有许多人的消息，置顶消息里是林四茶发给我的：新年快乐。
大年初一一大早我就把自己收拾得特别正经，整个人在镜子前换了好几套衣服，头发被我抓了又抓，我受不了这神经质的样子，于是我喊来我妈做外援。
我家太后一边磕瓜子，一边笑嘻嘻地努嘴，我顺着她的双下巴看过去，打开了壁橱。
“你叫我穿校服？你有病吧？”大早上我就骂骂咧咧，我妈也没生气，瓜子壳扔进垃圾桶里，从校服底下收拾出一套衣服来。
毛衣羽绒服牛仔裤配一双马丁靴，穿着没别的效果，就是板正显年轻。
我妈又下了功夫狠狠捯饬一把我的头发，临走丢给我一瓶面霜：“好好保养下你的脸，老牛吃嫩草，跟你爸一德行。”
听我妈的就是没错，出去跟别人说我大一放假回家铁定有人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