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莲池
纯稚屏住呼吸来到门边，小心地想去打量门外究竟是什么人。一阵清灵悦耳的“呦呦”声却是自门口传来——是呦呦。
那颗提得高高的心重重落地，纯稚吐出一口气打开了房门，有些无奈地摸摸眼前梅花小鹿的头：“呦呦，怎么你也睡不着了。”
小鹿清澈的大眼睛里还印着月色的倒影，耳朵扑闪扑闪的，对着她道：“呦——呦——”
纯稚摸摸它的下巴：“你是饿了么？”可习仪每日里都为它准备着多的草料，万是饿不着的才对啊。
呦呦低下头来舔舐她的掌心，那双闪着微光的大眼睛却在看她。“呦——”它鸣叫一声。
纯稚心中一动，主动蹲下了身来捧着它的脑袋：“呦呦，你刚才是听到了我的声音，在担心我吗？”
呦呦舔在了她脸上，纯稚不住地闭着眼往后缩，心里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
“好呦呦……”纯稚抱紧了它，小梅花鹿乖顺地依偎在她的颈项，毛茸茸的脑袋也蹭着她的脑袋。
第二天天一亮习仪就慌乱地敲响了纯稚的门：“小姐，不好了！呦呦，呦呦它不见了！”
纯稚闻声，有些哭笑不得，打开房门，呦呦“嗖”的一声便从门缝里跃了出去，把习仪吓得不轻。
“它怎么跑到小姐房间里去的？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丞相府关得这么严实，也能让它跑了出去。”
纯稚笑着回屋去梳洗，把昨夜里发生的事向她解释了一遍，习仪不住地惊叹：“大家都说这小鹿有灵性，这样一看果然假不了了。小姐，沈大人可真是送了个宝物给您啊——”
她说到沈行之故意拉长了尾音用暧昧的语气来言，纯稚红着脸，只示意她不要再开这种玩笑了，习仪反而更是放肆地逗弄她。
饭后纯稚和习仪随着呦呦在府内闲逛，遇上了正纠集人马，准备出门的徐管家，便和他打招呼道：“徐管家，您这是准备出门？”
徐管家和下人们都微微点头向她行礼：“是的小姐，我们准备出去置办一些您婚礼上需要用到的物品。”
恍然间听到婚礼二字，纯稚有股不真实的幸福感，她略有害羞地道：“不是还早吗……”
徐管家微笑：“看起来是还早，可您毕竟是丞相大人的掌上明珠，所以也不早了。”
纯稚笑得腼腆，不再妨碍徐管家的行程：“那您路上注意安全。”
徐管家微笑着谢过，招呼着大家准备出门，但没想到最先出去的竟然是呦呦。它的速度极快，大门不过只开了条缝，它就已经蹿了出去不见踪影。
“呦呦！”纯稚慌乱地叫它一声。
众人都急忙开门去寻，纯稚却是看着它急速消失的背影，内心充斥着说不出口的滋味。——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安慰自己，呦呦到底是大自然的生物，它想要离开自己又如何能强求……
这些思绪不过是电光火石间的，下一瞬间纯稚就听到了习仪在唤自己：“小姐，呦呦在那儿！”
此刻家丁们已经把大门全打开了，纯稚只在府内也能看见呦呦站在门口空旷的大街上往里望。
纯稚走上门口的台阶：“呦呦？”
小鹿在原地跳了两步，向她身边跑回来转了几圈，随后再又跑了出去：“呦——呦——呦——”
灵动俏皮的模样倒是让徐管家恍然大悟了：“这小鹿有灵，或许是在府中待闷了，想让小姐带它出去游玩一番。”
纯稚想起它每日里蹦蹦跳跳的模样：“呦呦活泼好动，是我闷着它了。”
徐管家建议道：“这几日正好西郊的莲花也开满了，小姐不妨就带它去那儿走走吧，自己也好散散心。”
纯稚点头同意。
京城西郊的莲池是一处天然的大型湖泊加上人工扩建而成，每年夏季都能开满莲花十余里。除了水中菡萏姿色绝佳，岸上风光也是无限，绿树成林、浅草留香，早已是天下闻名的景观。
纯稚此前在书里读到过“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当时对此句是惊为天人。可真当见到眼前实景时也才感叹，终究是言有尽而意无穷——自然之美，人类的三言两语又如何全然描绘得出。
她们抵达莲池时已经是偏下午时分。京中来游玩赏景的人不在少数，多是富贵人家，大多雇了小船在池中荡漾，好不惬意。由于他们带着呦呦，就不选择雇船游湖了，只在水边跟着呦呦散步——先紧着它去玩了。习仪将准备好的挂纱斗笠为纯稚戴上。小姐的姿容不在这菡萏盛景之下，虽然跟来了许多护卫，但还是遮掩着好。
他们到得晚，日头西落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去赏莲玩水了。习仪早早地就派了人去安排旅店住宿，今日先带小姐随意逛逛，等明日再正式去游览十里菡萏的盛景。
一切都安排好后，已经是落日时分，赤红的晚霞将整个世界都染上一抹橘红色。习仪在晚霞的光晕中提醒纯稚，该去客栈用饭，准备休息了。
纯稚依依不舍地去追回呦呦，奔跑的动作让风掀起了她的轻纱。夕阳黯淡的橘色光影并没有让她的姿色减少，反而是将她的白衣衬出了暖意——她的头发还是很短，虽然已经又黑了许多，却仍旧是不过耳的长度——她带着小鹿往回走，轻纱落下又重新遮住了她的容颜。
习仪呆呆地想着，古代的神话里，有没有一个神女菩萨的形象是挽鹿而行……
纯稚当然是不知道众人的这些心理变化，还只顾着陪呦呦：“我们明天再来玩……”说到最后，话音却是突然降了下来。
她直起身，示意众人安静。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不远处好像是有喊叫声？
纯稚仔细地听着，方才她好像听到了谁在喊“救命”，可此刻再仔细去寻却又了无踪迹……习仪不解地问：“小姐，怎么了？”
纯稚有些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但还是让习仪安静了下来：“都先别说话，仔细听听，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大家都听令仔细去找，连呦呦都是乖巧地站在一边没动。纯稚皱着眉望向莲叶的深处，这次连习仪也听出来了：“小姐，那里面好像是有什么动静……”
纯稚回望跟来的几名护卫，有些乞求地道：“你们有谁愿意去看看吗？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喊‘救命’。”
护卫们都互相对视一眼，最后站出来了两个人：“小姐，我们去吧。”说罢便一起入了水。纯稚提醒他们一定要小心。
护卫去了不一会儿，远处的荷叶突然剧烈动荡了起来，很快更是有女性的尖叫声破空而起：“救命！救命——！”
纯稚是听得心惊胆颤，再过一会儿便又有极大的落水声响起，此后，莲叶才逐渐安静了下来。他们在岸边又等了许久，才见两名护卫划着一艘小船靠近，船上还有一名衣衫破损的女子，身上留着不少血迹……
纯稚一瞬间呼吸都仿佛要停止，颤抖着取下了自己的外衣为她披上，为什么会有这种事……
刚才的声响已经让远处不少人注意到了这边，纯稚深吸了几口气，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此刻天色已经暗淡，远处的人并看不清这里发生了什么，只要安排得好，应该不会让姑娘的名誉受损。顾不得男女之防，纯稚让侍卫们抱起女子快速回到客栈。
他们从后门进入，隔绝了所有人的目光安顿好了这名女子。
那姑娘蜷缩着坐在床上，身上有许多青紫的痕迹，腿上还沾有血迹……纯稚想替她检查身体，可还没碰到她，就被她缩着身子躲开了。
“我没有被他碰到……”她颤抖着。
纯稚轻柔地道：“我只是想替你检查一下有没有受伤，需不需要为你请大夫？”
她摇摇头：“我没有被他碰到……”
纯稚不再说这些，轻轻地坐在她床边：“我相信你……那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你冷不冷？我替你换身衣服。”
她把脸埋进自己的膝盖里，还是只喃喃这一句：“我没有被他碰到……”
纯稚心疼，却也无奈，只能更加温和地道：“没事的，都过去了……你今日先在这里好好休息，我将衣服放在这儿。你现在已经安全了，不用再害怕，没事的……”
“我没有被他碰到……”
纯稚和习仪对视一眼，悄悄地叹了一口气，为她在屋内留好了蜡烛，也替她准备了食物和一桶沐浴用的热水留在里面。二人轻轻地关上门，想让她好好地休息，先过了今夜。客栈由于经常住的是些权贵人家，自己也有不少护卫守着，安全问题并不用多疑，所以大家都很放心。
第二日，纯稚担心这位姑娘，早早地就下了床，带着食物去探望她。可敲了半天的门，里面却是丝毫反应都没有。她担忧起来，干脆直接推开了门——里面哪里还有那姑娘的身影。
客栈这时也嘈杂了起来，不少人都在往后院里去，隐约议论着什么“好像有人死了”……
纯稚不敢去多想，随着大家的步伐来到后院。里面已经围着不少人了，有两个男人正从水井里打捞东西。纯稚到时，正好看到他们从井中扯出一具女尸来，那泡得发胀发白的尸体上，穿着的正是昨日里她为她披上的衣服……
纯稚向后跌坐在地上。
习仪这时也带着人找过来了，瞟见院内的女尸脸色也是瞬间发白。
“小姐……”她想去扶起纯稚，纯稚却颤抖着推开她的手，自己爬了起来飞奔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