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遇难
沈行之皱着眉头起身,外面的呼声越来越近,他一把抓住纯稚让她跟紧自己:“孟小姐仔细些,不要离我太远。”
纯稚从未见过这般阵仗,刚出门不过几步,便有不要命的歹人拿刀当头砍下,她心跳猛地一顿,还来不及发出声音,沈行之便迅猛地一步上前锁住了那歹人的手腕,顺势一折,大刀便从他手上脱落,掉在了沈行之手中。
他没有半分犹豫,挥刀直砍而下,一颗还冒着热气的人头便滚到了一边,可是却还有其它歹徒在不断地涌进。
沈行之一路打杀着带她到了院中,纯稚强迫自己不去在意这些血腥,始终紧紧跟随着他的步伐。院中已经死了不少人,却仍有不少将士和歹徒们在死斗。沈行之的加入让局势很快倒向一边,将士们暂时有了喘息的空间。
“参将,这些人都是山上的土匪,还有很多在从外面攻入,我们的人手完全不够!”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刚说完自门口便又涌入了一大波土匪,即使沈行之有能挡百人之勇,却也敌不过这人海战术,何况还带着个纯稚。
双眼一凛,他大声道:“跑!能走多少是多少!出去后直接奔往京城集合!”
可对方来势汹汹,明显就是要一人不留的狠样,如何能让他们轻易逃走?不过刚奔出院外,纯稚便染上了半身的血迹,有一半都是沈行之的——好几刀本该落在她身上的伤口,都在沈行之身上绽开了花。
纯稚捏紧拳头,满脸的惊惧和泪水,却也一直在提醒自己要冷静、灵活,不能再拖后腿……只可惜这些又岂是想想就能办到的。
又是一刀向她砍下,这次是沈行之身边的士兵替她挡了下来:“沈大哥你带着小姐先走,我们替你挡着!”
沈行之的双眸沾满了血腥,他没有多言,拉着纯稚的手更紧了些,在将士们的掩护下飞速奔了出去。
在大家的拼死护卫下,二人总算是逃出驿站大门。此前众人的马匹为了方便管理都入了马厩,只有纯稚的白马此刻因为带着马车,还在外休整,这反倒是帮了他们大忙。
沈行之一刀斩断马车对白马的束缚,直接将纯稚送了上去,自己也飞身上马。
“驾!”
好几只长箭从他们身后飞来,沈行之用力地回身横刀去挡,身后随即有了其它马儿的嘶鸣声传来。
沈行之将缰绳放在纯稚手中:“看好它!”自己则转身与追来的人拼斗起来。
刀剑碰撞的铿锵声不断在耳边响起,纯稚凝聚着心神一眼也不敢斜视,只死死地盯着前方,想着让白马快些,再快些……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终于没了追兵的声音,而她也感受到一个重极的身影,带着满身的粘腻倒在她的背上。
她害怕地问:“沈,沈参将?他们……都走了吗?”
他一只手从身后揽过,扶住她的腰,她只稍稍低头便能见到那只手被满是的鲜血覆满。他整个人也脱力地伏在她背上,颈上有一股粘腻之感传来,是从他脸上绽下的血花。他的气息喷洒在她颈间,却只有一个虚弱的“嗯”字……
纯稚盯紧了前方,任他趴着一动也不敢动,也不敢让马停下,直到白马自己都跑得脱力了,他们才总算在一处荒野中停了下来。
纯稚想转身去看他的伤势如何,没想到方才转动一下身子,身后的重量便一下消失——沈行之重重地跌下了白马。
她这才看清了沈行之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
颤抖着下了马,纯稚脑海中一片空白:“沈行之?”她唤他,那人的手指微微一动:“我……我没事……”可这又哪像是没事的模样。
她咬着下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去想自己该做些什么……伤口,对,要先处理伤口——她轻轻去拨开沈行之背上已经被鲜血湿透了的衣衫,可即使已经十分小心翼翼,却还是引来他的一阵颤抖。好不容易让伤口没有了遮掩,却也才想起这里既没有药物也没有清水,她不知道该如何去处理这些伤口。
泪水无言地就流了下来,她深吸一口气提醒自己冷静,去想该该怎么做,轻声对他道:“我去附近找找有没有人家,要先将你身上清理了。”
可还没站起身,手腕便被他拉住,她害怕扯到他的伤口,伏在他身边,问道:“怎么了?”没想到沈行之竟是扶住了她肩膀想要站起来。
她着急地道:“你不要再逞强了,你需要休息!”他却是一意孤行,靠着她走到马边。
他强撑着趴上了马背,这样的动作让鲜血从他身上浸出不少,几乎是用尽最后的力气道:“向西走……有清泉……”
纯稚到此刻才明白,他是知道自己扶不动他,才硬要上马好让她带他走。心中十分难堪自责,却还是问他:“哪边是西……”
沈行之费力为她指出方向,再就完全没有了力气昏迷过去。
他们走了很久才听见流水的声音。这一路上,纯稚十分仔细着沈行之的状态,他底子十分好,不少伤口已经自然地止住了血,只有胳膊上和背部有两道砍伤在方才他落地时沾染了不少污泥,急需处理。所以此刻听见泉水的声音,纯稚简直比见到了真菩萨还激动。
“行之,行之……你还能动吗?”她小心地唤醒他。
他悠悠地睁开眼,靠在她的身上,勉强也算安稳落地。她架着他来到泉水边,他整个人都脱力地趴在了岸上,纯稚就着水流一点一点地帮他清洗伤口。
之前沈行之临时夺来的大刀她也没忘记带上,此刻反倒是派上用场。她顾不得避嫌,随意寻了一处将自己的中衣褪下,自信地用外裳将自己裹好后,将中衣用大刀割成了一条又一条的碎布,简单地替沈行之将伤口包扎了起来。
沈行之因为此前失血过多,整个人都有些眩晕,强撑了没多久,便忍不住又睡了过去。此刻已经是下午时分,用不了多久太阳就会落山,纯稚想着,他们注定要在这荒郊野岭度过一夜了,有火的话会好上许多。
常听别人说钻木取火,自己却是从来没有试过……望一眼一旁虚弱睡着的沈行之,纯稚开始去准备木材干草。
直到夜晚,沈行之睁开眼,夜色冥冥间有橘色的火光在纯稚脸上跳跃,她双手颤抖着在火上烤干洗净了的布条,沈行之敏锐地注意到那双嫩白的手在火光间显露出不少红痕。
他缓缓地坐起身子,头上有浸湿的白布从他脑门上掉下。睡了这一觉后他的身体略有些恢复,却还是感到些发热头晕。
纯稚一直关注着他的状态,见他醒来急忙就去到他身边:“你醒了,身体感觉怎么样?”
沈行之看向身下白布,她立马就解释道:“你昏睡中还有些发烧,我只能用泉水为你降温了。”说罢还担心地又摸了摸他的额头:“现在已经好多了,你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记得要告诉我。”
只是她这下一抬手,让沈行之更是看清了她手上的伤痕,火光在他们脸上跳跃,他问:“钻木取火?”
纯稚点点头,想替他更换包扎:“我又洗干净了一些布条,帮你换上吧。”沈行之沉默着,点头答应。
纯稚解开之前的包扎,血全部都已经止住了,只是现在身处荒郊野岭,手中并没有药,伤口好得很慢。好在并没有化脓,纯稚只需要再小心地更换上干净的布条,让伤口保持干燥贴合就好。
做完这些,她又去溪边将换下的布条使劲搓洗干净,回来后有些歉疚地道:“我去寻了一圈,并没有找到什么吃的……”连想烧水也不知道该如何弄……
沈行之不知道她在愧疚些什么,在他看来,她能生起火已经十分出色。
“你先好好休息吧,明日我们就走。”
纯稚嗯了一声,乖乖坐在他的对面。此刻天色已然暗了下来,火光在二人脸上映出橘红的色彩,巨大的影跟在身后跳动,周围的黑暗便如同巨兽伸出的手掌,想要将二人死死地握在其中。
纯稚不安地把自己蜷作一团:“这里离京城还有多远?”
沈行之道:“五百里左右。”
纯稚低头哦了一声,不再多说。她对这些数字的概念也不太清楚,却不好意思再问他要走多少时间,总怕他会嫌自己麻烦。空气就这样沉默了下来,时间在他们之间无言的流逝,伴随着火焰偶尔的爆裂声。
纯稚在这样的沉默里昏昏欲睡,脑袋埋在双膝间,视线已经开始有些模糊,可是突然间却感到胳膊上有阵微弱的触觉。
快是入夏的季节,衣服本就开始单薄起来,再加上纯稚还脱掉了里面的中衣,很快这阵触觉就变得十分清晰,它在自己的胳膊上游走。
纯稚抬眼看去,魂差点没飞出来——一只硕大的蜘蛛竟然趴在了她的手臂上!恍惚间她甚至还看见了蛛腿上的绒毛。
“啊——!”纯稚止不住惊叫一声,使劲甩开自己的胳膊,蜘蛛落地发出声响,可四周大多昏暗无比,纯稚不知道蜘蛛被扔到了什么地方,再也不敢坐下。
沈行之早在她发出惊叫的那一刻就注视了过来,正好看见纯稚甩开蜘蛛,皱了皱眉头没说什么,看她害怕得都不敢坐下了,才道:“到我这边来吧,我帮你看着。”
他的声音给了纯稚极大的安全感,垂着脑袋,纯稚却觉得自己大惊小怪,该让他印象不好了……虽然心里十分不想让沈行之小瞧了自己,可是方才的惊吓已经让她再也没有勇气独自坐在这荒郊野岭,情不自禁地就顺着他的话坐到了他身边。
她还担心着他的伤,并没敢真靠他太近,可没想到他却是用没受伤的左手,别扭地将自己的一件外衣往她身上披,无形中他们的距离也就近了些,他道:“好好休息吧,我会帮你瞧着的。”
纯稚紧一紧他的衣服,把大部分脸都埋进了领口,想起小时候害怕时总爱往被窝里钻,现在这衣服披在她身上,也像有了被窝的魔法一般,让她整个人安心了不少。
“我没事的……你不用帮我看着,你才应该好好休息……”她小声地道。
鬼使神差地,沈行之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圆脑袋:“我没事,白天睡多了,晚上正好守夜。”摸过后他也才发觉这样的举动太过亲密了,果然便看见半边脸裹进衣服里的纯稚,露出的耳朵尖尖红得可以滴血。
是不该摸,但摸了也就摸了。
沈行之转过头,心想果然自己是太久未近女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