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猎户
第二日纯稚醒来时正舒服地躺在草地上,脸下垫着沈行之的衣服,上面有不少血渍,可是他贴心地叠出了干净的地方为自己枕着。
纯稚拿着衣服站起身:“我帮你把这衣服洗了吧……”
沈行之此时正在一旁小心地牵着白马吃草。他面上看着好似无大碍,可步伐间为了不撕扯伤口还是多了许多僵硬。
他先是嗯了一声,可随后又想起昨夜里见到的,纯稚手心上满是的伤口,眉头就皱了起来:“算了,这衣服已经破成这样,将就一会扔掉就行。”
纯稚点点头,就将衣服放下了,起身来到他的身边:“你还是先休息一会吧,我来喂它就好。”
沈行之把缰绳递给她,过去将火堆踩灭:“不用再喂了,我们走吧。”
他姿势怪异地将衣服从地上捡起,松垮地披上,纯稚想说我来帮你,可是他已经在示意纯稚上马。
纯稚这次没有依他:“你才是伤员,不用将就我……”
沈行之好笑地看着她:“我受了伤不宜骑马,不算将就。”
纯稚摇头,就是不肯上马,让他们一起走路也比她在马上待着好。沈行之便也不强求,还让纯稚把牵马的活儿也揽了去,二人开始朝着京城的方向出发。
走了一个多时辰,纯稚的脚已经快要累得抬不起来了,她咬牙死撑着不愿意说,却是担忧沈行之的伤势,反倒被他误会了:“累了吗?还有一段路就有人家了,你先上马去吧。”纯稚摇头:“我担心你的伤。”沈行之道:“不碍事。”
又走了几里路,才终于望见前面有升起的炊烟,纯稚兴奋地道:“你看那儿!”
沈行之面上也是露出了笑容,却是被纯稚开心的模样给逗笑的。只是视线一不小心下移了两分,望见因为纯稚兴奋的动作,而无意间岔开的领口,露出了脖颈至胸前一块光滑莹洁的肌肤,隐隐还能看见亵衣的一角。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到了农户门口,沈行之先让她在外面没人的地方等着,自己进去交涉了一番后,便见一家人从里面撤出来,沈行之这才让她进去。
他手中拿着一套干净朴素的布衣,嘱咐她换上:“换身干净的衣服,我们先在这里休整两日,再重新雇个马车出发。”
纯稚捧着衣服,只觉得沈行之厉害,这么快就解决了这一家人:“你是怎么说服他们让出这里的?”
沈行之贴心地去为她关上边上的窗户:“给够钱了什么都好说。”
纯稚惊奇地道:“这种情况下你还带有钱?”
沈行之调笑她:“你在我身上摸这么久都没注意到有个钱袋子?”
纯稚瞬间脸就烫了起来,什么摸这么久……那是她在替他清理伤口……“我,我要换衣服了。”纯稚不自在地下逐客令,沈行之出去了也不忘替她把门关上。
屋内,纯稚的脸还是红着。沈行之虽然不在房里了,他的音容相貌却在心里始终抹不开。他说那话是什么意思……他是有意和自己开玩笑吗?开这种玩笑,是代表着他也……或者其实这就是无心地一语?纯稚脑海里乱作一片糨糊,最后只能是强行将思绪压在心间。
出去时,沈行之也换好了衣服,一个猎户打扮的人正在将一些瓶瓶罐罐递与他。纯稚这边刚露头,门房开启的吱呀声便让二人都看了过来。沈行之眼里闪过一抹艳色,很快便想起眼前还有个粗人,回过头来,果然便见这猎户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看,眼神里写满了下流。
沈行之上前一步遮住他的视线,递给他一两银子:“有劳这位大哥了。”脸上虽有笑意,却不达眼底。
这猎户也是有些年纪的,见得多了自然也看得出沈行之眼底的威胁,心里莫名有几分慌张,回过头来一想却又觉得,这小子算个什么东西?
于是便也笑着:“不碍事,这些不够哥哥我那儿还多得是。”转身离开时,还意犹未尽地又向沈行之身后望了几眼,只是纯稚此时早已关门入户。
这小浪蹄子,光着个脑袋还和男人厮混,那小白脸有什么好?倒不如便宜了自己……猎户望着手上的银子,心里突然间就有了想法。
而这边,纯稚见沈行之推门而入,莫名其妙感到有些羞耻和尴尬。刚刚那人的眼神她也见到了,没由来地觉得恶心,更不论当时沈行之还在那人身边。她一想起是沈行之帮她挡住那人视线的,就觉得心里憋闷难受。“他给你的是什么?”她有些没话找话。
沈行之淡淡地道:“一般猎户都常备有伤药,我让这家人出去时帮我寻的。”他把药瓶放在桌上,毫不顾忌地在她面前脱了上衣。纯稚惊异地望着这一切,好半晌后听见他的声音:“帮我上药。”
纯稚这才反应过来,直想扇自己两巴掌——方才她心里都在想些什么……好在沈行之背对着她,多少让纯稚的羞耻心有了些隐藏的地方。
纯稚将他背上的包扎解下,伤口还略微的有一些渗血,大多数都已经开始结疤,好好休养一阵肯定是没有大碍了。心里稍安了一些,替他上好药,重新包扎好后,正想说自己出去找点吃的,就听见沈行之道:“走吧。”
纯稚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去哪里?”
沈行之看她一眼:“你怕是要被那粗人盯上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提前走吧。”
其实这种事情不少有,所以纯稚才会被慈心削了头发,又几番辗转后才到了莲泉寺。只是慈心也将纯稚保护得很好,再加上当时年纪小,纯稚并不能解其中原由。如今被沈行之这样说出来,简直不比让她当众受辱更难受些:“我……我……”她憋红了脸,我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倒是把眼泪急出来了。
沈行之恍然间发觉自己的语气好像是太重了些,可是一见她的眼泪心里又莫名烦躁,实在是觉得女人麻烦,哪怕是当过尼姑的。勉强耐下性子去抹掉她的眼泪:“这不怪你,现在世道混乱,这种人常年见血腥,心本来就比别人狠些,我现在露财又露色的,难免别人会生歹意,防着点好。”
纯稚点点头,乖乖地跟着他出去,心里的重点却又全然偏移——露色的明明是自己,可他刚刚却说“他露财又露色”……沈行之的语气无意间把纯稚划到了他的归属里,让她明知道是无心之举,却还是忍不住心猿意马。
这次二人出行,还多了个包袱,里面装着一些从农户家里拿的干粮和几个红薯,虽然也不多,但是纯稚还是抢着去背。
沈行之觉得这人可爱过头就是傻了,无奈地道:“你又不肯骑马,让它替我背袋红薯都不行吗?”
完了……纯稚低下头,不知为何,自己最近总是这般迟钝……心里面再默念数次细心、灵活、细心、灵活……这才紧紧又跟在了沈行之身后。
这次二人不比白天的劳累,在路上还休整过一番,烤了两个红薯吃——生火用的是从农户家里拿出的火折子,一点也没了钻木取火的劳累。行至傍晚时分,沈行之在心里算了下路程:“大概还有三里地就可以进城了,此后休整一番,有官府的文书走官道会快许多。”
此刻纯稚与沈行之的相处终于也算自然了许多,很多话也是想到了就说:“三里路大概要走多久啊?”
沈行之替她盘算:“你的话,小半个时辰吧。”
“那你呢?”
沈行之一笑:“若是平常,我一个时辰走十里路算少了。”
纯稚在心里算着,一个时辰十里,那半个时辰就是五里,比她快了两里的路……
“总算让爷找到了。”
沉思间突然有粗犷的声音响起,纯稚先是下意识的抬眼去看沈行之,然后才意识到这是从身后传来的声音,转眼一瞧,竟然是白日里的猎户。猎户身边还跟着另外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二人都骑着马。
纯稚这一回头把二人的眼都看直了,糊言秽语满口都是:“就和你说了这是个婊子,顶着个光头都要和男人私奔,这么缺,爷两个来给你找补找补啊,哈哈哈!”
纯稚哪里听过这种话,气得浑身发抖,沈行之将她护在身后:“这么远都追来了,倒真是色胆包天。”
那猎户驾着马冲到他们另一边,和他带来的人一起把二人夹在路中间:“识相的,把钱和女人都留下,爷两个放你一条生路。”
沈行之冷笑一声,拿起白马身上带着的大刀:“你们杀得了我再说。”暗地里却悄悄偏头对纯稚道:“你找个机会骑马往城里跑。”
纯稚使劲地摇头,他受了伤,独自一人留在这里面对两个骑马的强盗,不是必死无疑吗!
沈行之却是不管这些,那猎户已经骑马拿刀冲了过来,沈行之把她往边上推,险险地躲过了这一刀。猎户见一击不中,继续又砍第二刀。这些都是毫无技巧的横冲直撞,被沈行之轻易化解,还削了他的马腿。猎户跌落下马,可是沈行之的背后却已然被鲜血浸满——他的伤口裂开了。
猎户带来的另外一个人也顾不得再管纯稚,骑着马冲上去要砍他。身后和手臂上的伤口一直扯着沈行之,失血也让他乏力,这一下差点没躲过他的攻击,却还是被马撞了一下。那人立马想再补一刀,猎户却在大叫:“老二!去追那婊子!她骑马要跑了!”
被称作老二的人这才急忙调转马头,去追已经飞奔出去的纯稚,猎户则自己留下来对付沈行之。沈行之倒在地上,连使点站起来的力气都让他冷汗直流。
猎户冷笑着举起刀,沈行之知道自己这回凶多吉少了,只是没想到会死在这种人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