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悸动
景和愣住,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也不能真的因为一顿饭就报复她什么,但明若春问得那么认真,景和又想逗逗她。
可是,罚她什么呢?
罚站?
写检讨?
罚她做难为情的大冒险?
罚她说难以启齿的真心话?
不如罚她喜欢她。
“你要罚我什么呀?”明若春望着她。
景和叹了口气,盖住明若春的眼睛两秒,然后推着她的后脑勺往前走。
“你最近每天都来吗?”明若春在前面挑菜,景和看着她熟练的动作,问。
“差不多吧。”明若春挑了两个西红柿。
景和学明若春的样子,挑了很多菜放进推车里,明若春回过头,盯着快溢出来的推车吓了一跳,问:“你买这么多干什么?”
景和笑着不说话。
明若春看了看,说:“算了,想吃就买吧。”
得到许可,景和又挑了几样自己喜欢吃的。
明若春笑着摇头。
她们总在交换着幼稚,在想方设法地对彼此撒娇,也在包容彼此。
临近饭点的超市格外拥挤,排队结账的时候,景和一手推着推车,另一只手拉着明若春的手在轻轻地捏。
明若春以为这么多的东西要自己拎回去,景和跟超市调度员说给送到家。
明若春:“洋气。”
俩人溜溜达达回了家,景和把明若春的指纹录进密码锁。
一路拉着手,到家才松开。
明若春接了杯水喝完,超市送货过来了。
景和拎着巨大的袋子,把日用品和零食归置出来,生鲜肉菜都交给了明若春。
明若春挑了一部分,剩下的塞进冰箱,为此跟景和站在冰箱门口争执了两分钟关于菜和饮料哪个更应该放在保鲜区。
景和让步。
明若春:“还不是因为你买多了。”
景和笑眯眯看着,心想:老婆说的都对。
明若春熟悉了一下景和家里的厨具,景和想打打下手,但也只会洗个菜,洗完之后湿着两只手靠在厨房门口看明若春一手菜刀使得落花流水。
景和洗了点水果调了几杯饮料,也不算饭来张口。
景和家的围裙都是全新的,明若春蛮喜欢下厨的,尤其是在宽敞干净的厨房里,也喜欢就这么跟景和聊聊天。
景和看着她说话,还能让菜刀上下翻飞把手下的食材切得形状均匀,有些心惊肉跳。
生怕明若春切到手,她甚至走开默默拿了创可贴放在茶几抽屉里。
厨房采光一般,当初装修的时候没想过会有人在这片空间施展拳脚,所以面积不大,采光也都留给了阳台和卧室。
但明若春很喜欢。
有一扇长方形的小窗,打开能看到楼下的花园,冬日萧瑟但仍然有不少季节性绿植。
夕阳一如往常洒在她身上,浅色的发丝颜色更浅,描出浅金色的轮廓。
景和心惊地看着明若春熟练地切菜码菜,起锅烧油,面对劈里啪啦的油锅也面不改色,她忍不住走上前去试,溅在手上的细小油点烫不烫手。
是烫的,针头大的油点子蜇了她满手,景和抽回手,有种皮肤被灼烧的后怕。
“你学会做饭很多年了吗?”景和问。
明若春炝好葱姜蒜,把旁边锅里焯好水的排骨捞进油锅翻炒,蒸腾起一层白雾。
“从七八岁开始,现在快十年了吧。”
景和透过明若春十六岁的身体,猜测明若春七八岁时候的身高,可能都够不着灶台,怎么做饭呢?踩着凳子?七八岁的手有现在这么稳吗?被油溅到会哭吗?会害怕吗?打翻东西会慌吗?第一顿饭做的什么?好吃吗?
才十六七岁的年纪,已经在好奇没有自己的人生里,她是怎么慢慢走到现在的。
如果自己从小跟明若春做邻居呢?
按照明若春那么乐于助人的性子,可能自己从小就被保护着了。
她楼下的变态老头也不至于当着朋友的面伤害她,就算真的胆大包天到了那个地步,她可能也能鼓起勇气保护她。
可能会读同一所幼儿园,同一所小学,同一所初中,在初中碰到蕊那些人的时候,可能也能站在她的身边,保护她或者共同承担伤痛。
明若春可能会长成跟现在略有差异的性格
可惜没有如果。
明若春好好的长大到了十六岁,聪明,善良,文静,贤惠,漂亮。
是全世界最好的女孩子。
明若春还在跟景和说些学校里的事,聊天聊地,偶尔转头看景和,旁边的锅里煨着汤,浓郁香气和蒸腾的热气飘了满厨房。
景和从没想过自己家里像废弃了的厨房能发挥这么大的作用,之前也只是被明若春拿来做了一两次早餐。
景和也尝试过下厨,但看不明白菜谱上的适量,好不容易找到了各种调料按勺放的配比,虽然简单易行,但也不懂如何控制火候,什么叫按个人口味添加。
在生活技能方面,明若春像个天才。
一个小时后,明若春麻利地端出一桌子饭菜。
景和胃里的馋虫被勾起来,循着香气造次。
窗外的夕阳彻底落下去,夜幕搬上天空。
景和开了一楼所有的灯,调成暖调的光。
在温暖的氛围里,景和看着餐桌对面的明若春,有种前所未有的孤独。
似乎一餐正式的饭是一个家正式落成的某种仪式,只是可惜,住进这座房子这么多年,今晚才是真正充满人间烟火气息的与会。
明若春抿了一口景和调配的果汁汽水,眯着眼睛一脸享受,“好喝!”
景和单手撑着下巴,尝明若春的手艺,作为家常菜来说,厨艺可圈可点,比起自己常吃的酒店餐厅可能逊色一些,但比平时吃的食堂外卖不知道好了多少。
景和学明若春的样子眯起眼睛,喝了口果汁。
两个人对视,然后笑起来。
空荡荡的家里,被年轻的笑声填满。
“你今晚回去吗?”景和问。
明若春看了眼手机消息,妈妈已经在催,明若春打字:我今晚能不回吗?
妈妈消息很快,可能也在吃饭:你快回,别给人家添麻烦。
明若春希冀的眼神暗淡下去。
景和了然,继续找话题聊天,一顿饭磨磨蹭蹭吃了一个多小时,晚上七点钟,夜色又深又凛冽。
明若春起身收拾碗筷,景和拦着她,“我自己来。”
明若春眼睛一弯,说好。
景和却顺势把手搂在她腰间,明若春的腰很细,平时藏在校服下,几乎没人注意这一截只要用力就可能断掉的人体结构。
景和突然很感谢那丑得千篇一律的校服,把明若春保护得这么好。
景和收紧胳膊,实实在在地抱住她的腰,柔软的触感和纤细的维度让人忍不住迷失片刻。
“你是不是瘦了?”景和问。
明若春确实在刻意控制体重,她害怕发胖。
“应该没有,差不多一直这样。”明若春矜持地隐瞒。
景和的身体贴着她的,能明显感觉到彼此的触感。
她的发丝磨蹭着她的,两个人的温度类似,气息不同,温暖的明若春和略显清冷的景和,两个人的气息氤氲成一团。
明若春闭了闭眼,想回抱,手机响了。
老土又古板的系统铃声,配合高频率的震动,很能在声音响起的一瞬间就抓住注意力。
景和惊了一下,迅速从迷蒙的氛围里脱身,双手离开明若春的时候,心里有一个念头:自己这样算什么呢?
因为喜欢,会让明若春陷入某种乖孩子好学生的麻烦里吗?
景和看着明若春接电话,那张脸上露出略微苦恼的表情,眉头微微蹙起,嘴巴无意识地抿起,鼻孔微微张合。
她喜欢明若春。
看到她的脸就心动的那种喜欢。
忍不住想跟她贴近,想亲吻的那种喜欢。
明若春接通电话,跟妈妈来回聊了几句,明若春说马上就回来。
景和心里突然空下去,一种空洞的寂寞席卷心脏,像个会扩大的洞。
如果这种喜欢会给明若春带来麻烦,她会内疚会难过的那种喜欢。
明若春收拾好书包,跟景和说明天她再来。
然后自顾自到玄关穿衣服换鞋,景和取下围巾给她系上。
明若春笑意盈盈地出门,景和随手取下外套,趿着拖鞋跟明若春一起进电梯。
一路上不知道说什么,但就是想陪她多走几步。
明若春出了电梯,在她脑袋上揉了两下。
想说什么,但什么都没说,最后只有再见两个字。然后把她推回电梯里。
冬季的风从庭院小道穿进来,钻进电梯缝,扑在光裸的脚背脚腕,生起寒意。
公交车上,明若春掏出手机给景和发消息,窗外的街灯已经开始装点,彩灯闪烁,并不漂亮,但亮得热闹。
打开微信,停在和妈妈的聊天框。
“别给人家添麻烦。”
明若春看了两秒,退出对话框。
我不是谁的麻烦,不会给谁添麻烦,她想。
景和推门进去,客餐厅的灯光依然温暖,但家里四处空荡,景和慢慢脱下外套挂在挂勾上,换了明若春穿过的拖鞋穿。
茶几上摆着几张试卷,餐桌上的盘子几乎都空了,只剩一点油和菜汁,明若春的杯子里还剩一点草莓粒。
明若春刚走,景和想明若春了。
景和在客厅坐了一会,把调制的饮料喝完,手机里叮叮当当的,景和打开看,明若春隔着车窗拍夜景,她的脸映在玻璃上,眼睛依旧亮晶晶的。
景和笑了笑,按了保存。
妈妈打来电话,景和接听。
“寒假怎么不过来玩?”妈妈那边劈里啪啦的,估计刚在哪吃完饭,有推杯换盏的声音。
“学习呢。”景和说。
“真的呀?这么棒?”妈妈笑着问。
“嗯,我班里学霸一对一辅导,效果拔群。”景和笑着说,“你帮我付补课费。”
“补课费?我不是给过你一笔?”妈妈问,“钱不够花啦?”
景和看了看手机里的记账软件,有点心虚,“不太够。”
“那你过来给我打工,”妈妈笑得了然,“顺便跟我在这边过年,工资压岁钱你看着开。”
“你不怕我狮子大开口?”景和失笑。
“有上限的。”妈妈笑得狡黠。“考虑一下?”
不用考虑,景和当即答应了。
第二天,明若春早起发消息说今天妈妈不让出门,得看家。
景和:那你爸妈不在家?
明若春:嗯,一天都不在。
景和收拾好行李,骑着小电动车直奔老城小院。
车筐里放着昨晚连夜订的蛋糕。
一大早,老城里的烟火气还没散开,路边的早餐摊刚晃晃悠悠地出摊,香气聚成一团。
敲开明若春家门的时候,明若春刚洗完脸,一脸水痕,身上是小兔子图案的睡衣。
明若春披了件衣服开门,看到她,哐当一声给门关上了。
景和:……
景和打字:给我吃闭门羹?
消息发出去几秒,明若春在屋里大喊:“不是!你先等等!”
明若春慌不择路,从衣柜里翻出衣服换上,又匆匆忙忙把睡衣丢进去,关好衣柜门,在洗手间镜子前梳了两下头发,赶紧跑着去开门。
景和笑得不行,“你再慢点我就走了。”
景和拎起蛋糕给明若春看。
明若春惊呼一声,接过来拉景和进门,景和换好拖鞋,明若春已经拆了蛋糕盒子,切好了。
景和挑眉。
明若春捧起碟子开吃,笑得心满意足。
景和过去拿了自己那份,坐在旧沙发上开始吃。
明若春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家里又小东西又多,也旧,起床之后还没收拾,到处乱七八糟的。
沙发上还搭着妈妈换下来的保暖衣,明若春默默收起来。
景和看着笑。
明若春不好意思,坐在景和身边,觉得远了,又坐近了一些。
景和心想,离自己近点吃蛋糕方便,不自觉往旁边挪了挪,给明若春让让位置。
明若春:?
前几天还搂搂抱抱的?现在坐一下就要躲了?这个人怎么回事?
景和吃了一会,老房子的氛围安静又温暖,有点犯困,吃了两块,靠在沙发上不动了。
明若春吃的差不多,把剩的放冰箱,也靠在沙发上。
背被什么东西顶着了,明若春伸手去拨,碰到了景和的手。
心里那点不满意突然就烟消云散了。
景和握住她的手指,眼神半眯,看她,“我今天下午的高铁去隔壁市。”
“去跟你妈妈过年?”明若春问。
景和点头,嗯了一声。
“行李收拾好了吗?”明若春靠着离她近了点,景和顺势把脑袋靠在她肩上。
“收拾好了。”景和揉着明若春的手指,“我有点困。”
明若春看看她,长长的睫毛下挂着一点细碎的水珠,是打哈欠溢出来的生理性泪花。
“你去我房间睡会?”明若春问。
景和看了看她,起身往她房间走。
景和自顾自推开明若春房间的门,然后又出来钻进洗手间。
明若春小跑过去迅速收拾了自己床上的内衣睡衣,把床单被套铺平整了。
景和耳根发红,在洗手间站了会,开门出去,跟坐在床头的明若春对视,明若春拍拍身后的床铺,笑着说“来吧。”
景和矜持地坐下,脱了鞋,十分拘谨地躺下,往里挪了挪,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问明若春睡不睡。
反正寒假作业写得差不多,也不忙,可以多睡一会。
但就这么大剌剌地躺在一起,明若春怎么看怎么怪。
指了指书桌上的卷子,说:“我先写完这点。”
然后拉开椅子十分僵硬地坐下,景和看了她一会,明若春脊背绷得笔直,坐姿僵硬,连下巴的位置几乎都没有动过。
景和看着看着就睡着了,明若春刚进入学习状态,就听见了景和平稳绵长的呼吸声。
卷子只剩最后一道大题,明若春花了二十分钟写了两个解法,百无聊赖地看景和睡觉,掏出手机拍了一张。
姿势并不美观,构图混乱,但景和在她床上睡得很安详,额头的碎发凌乱地分开,露出一定啊光洁的额头,是很适合被亲吻的位置。
明若春看着看着自己也困了,犹豫了一下,爬上床跟景和躺在一起。
自己的床不大,但女生体格窄小,躺两个人也并不多拥挤。
景和的呼吸安安稳稳落在枕头上,明若春凑近了些,近到能感觉到景和皮肤的温热。
景和中途醒来,看见眼前呼吸绵长的明若春,蒲扇一般的眼睫毛轻轻颤动,书桌旁的窗帘只留了一条缝隙,房间里光线昏暗。
景和伸手,想碰碰明若春细腻的脸颊,那上面点缀着几颗细小的雀斑,看起来柔软地不可思议。
可能是感觉到有人靠近,明若春皱了皱眉,扑进景和怀里,抱紧了她。
温暖的香气涌进鼻腔,景和的睡意消了大半,。
明若春脑袋在她下颌处拱,景和吸了口气,轻轻呼出去。
心跳猛然加快,撞击着她的胸口。
怀里柔软的触感抱了满怀,明明应该满足,景和却还想更紧一些,想真的把她占为己有。
却又不敢用力,怕勒疼她,怕吵醒她。
景和任由明若春抱住,她的身后躺着那根巨大的大葱抱枕,想必是把她当成抱枕了,明若春的呼吸落在她的脖颈,痒痒的热热的。
这么抱了二十分钟,景和半边身子麻了。
但还是舍不得动一下,连蹭着自己下巴的发丝,都痒得恰到好处。
直到明若春醒过来,意识到抱的是什么,退开,仰头跟她的视线对上。
刚睡醒的女孩子眼神迷蒙,带点水汽,大大的圆圆的亮亮的眼睛,带点疑惑的神情,就那么看着自己,景和幻视自己看见了林间小鹿。
景和笑开来,“睡傻了?”
明若春坐起来,脸红扑扑的。
“你喝水吗?”明若春说,声音有点哑。
“喝。”
等明若春低着头出了房间门,景和把自己身体搬成平躺,感受半边麻掉的身体里血液奔流,麻痒得难受。
然后转头看向门口。
明若春去了很久,脚步声在到处响,就是不肯进来走两步。
就算是再同一间房子里,景和也想看见她。
但懒得起来。
等身体能动了,景和翻身趴着,撑着下巴看着门口,余光看到明若春放在桌子上的平板,拿过来输入密码。
密码错误。
景和挑眉。
有秘密了?
过了几分钟,明若春端着两杯茶进来,景和闻到了清冽的茶香。
“本来想做果茶给你,没有凉开水了,煮了点果茶,你试试好不好喝。”明若春把杯子放到桌边,徐徐冒着热气。
然后拉开窗帘,能看到高楼之外的一点天空,不蓝,有点苍白。
但阳光很好,猝不及防照进景和的眼睛里,景和眯了眯眼,睫毛染上淡淡的阳光,根根分明,清晰可见。
明若春坐在凳子上,跟她对视。
一时间,气氛安静得像静止了。
景和往后靠了靠,伸开胳膊,说:“抱一下。”
明若春起来,抬起膝盖支在床上,俯身抱住景和。
景和在她耳边说:“我今天下午两点的车,要在那边待半个月左右。”
你会想我吗?
明若春嗯了一声,眼睛有点酸。
我想你了该怎么办呢?
“想要什么礼物?我回来给你买。”景和问,转脸就能亲到明若春的额头,她忍住了。
明若春沉默一会,问:“你妈妈不是让我给你补习吗?”
景和默了默,点头,“回来再补?”
明若春吸了吸鼻子,“不行,我可以线上辅导你。”
景和笑了,“好。”
明若春抱紧了一些。
景和笑着问:“是……开视频补习吗?小明老师?”
明若春闷在景和颈窝,点头,说嗯。
“每天都要吗?”
明若春看不到景和的表情,不知道她笑得多得逞。
明若春想了想,说:“看你学习情况。”
“学得不好的话,每天都要吗?”
明若春从她身上起来,猝不及防看见景和的坏笑,虽然不明白景和在笑什么,但也觉得她不怀好意。
明若春摸了一把杯子,还是烫手。
景和坐起来,把身后的抱枕抱在怀里盘腿坐着,笑盈盈地看明若春。
明若春被看得不自在,开始整理书桌,但到底也没什么可以整理的。
景和觉得好笑,叫明若春的名字。
明若春看她一眼,应了一声,看到一支放错位置的笔,连忙插回笔筒。
但一支笔放在书桌的哪里又有什么区别呢?
明若春转过头,看着景和,眼神坦荡。
景和挪到床头,把桌边的水杯挪开,拉过明若春的手放在桌子上摊开,然后把自己的脸放在明若春手上。
明若春张了张嘴,心底软软地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