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她就是个
但景和并没有放弃让明若春当自己的换装玩偶，带着明若春去化妆品专柜找柜姐给她化妆，在柜姐一声声赞叹五官标致和皮肤水嫩的奉承里，景和套了大几百买了俩口红，一人一只。
化好妆，明若春睁眼，看着镜子里五官精致清晰的自己，有些无所适从的害羞。
景和把头放在她脑袋上，夸她清纯漂亮。
从专柜出来，明若春说：“有这么漂亮的脸，我有点不想回家了。”
“为什么？”景和问。
明若春犹豫着回答：“大院里的人……会说什么吧。”
景和不懂，为什么要过分在意别人的眼神。
明若春不知不觉间，似乎给自己套上了刻板的外在形象，她是内向的、懂礼貌的、学习好的、乖巧的。
但也是不自由的、听话的、懦弱胆怯的。
“你妈妈会夸你好看的。”景和拍拍她的背，说“别怕，不会有事。”
明若春在商场洗手间的镜子里又欣赏了好一会，才慢吞吞出来，跟景和一起回家。
手机里，妈妈已经在催了，尽管今天离开家之前说过会跟景和出去玩一会，家人仍然不放心。
夜幕降下来，城市的灯光亮起来。
景和骑车送明若春回去，然后自己再骑回家。
这是很奇怪的路线，但景和就是想送。
院子里碰到他的人都夸她今天很漂亮，问她是不是谈恋爱约会去了。
明若春心里有点不舒服，一定要跟对象约会才能漂亮吗？但仍然笑着问好，然后上楼。
二楼公共阳台上有人不甚有公德心得在抽烟，烟味飘到楼道里，钻进明若春的鼻腔，从心底升腾起一种因为漂亮而诱发的恐惧。
漂亮是诱饵吗？明若春快步上楼。
掏钥匙拧开303的门锁，充满怨怼的吵架声从厨房传出来。
妈妈又在责怪爸爸十几年前的腿病，害得一家人穷困这么多年。
明若春换了鞋子脱了校服放进脏衣篓准备晚上洗，妈妈拿着铲子出来问明若春：“你哥大学马上毕业了，他用不着我们管，你说，我跟你爸离婚你跟谁？”
明若春抿着嘴，不知道这种问题要怎么回答。
妈妈看见她脸上的妆，声音尖了几度，瞪着眼睛问：“你脸上怎么回事画得妖里妖气的！上学是这么上的吗？”
明若春无从反驳，静静等着这个发怒的女人在狭小的客厅里迁怒一切。
从指责她的零花钱花哪了到跟狐朋狗友一起玩，从贫穷的家庭到对她学习成绩下滑的恐惧，最后提到她年迈的父亲身体状况每况愈下她的担心。
家庭的债务马上还清了，明若春不明白明明在变好，为什么怨气反而一天天爆发得越来越多，明若春想，是终于能在生活里喘口气，所以有时间发泄委屈了吗？
而她跟她的爸爸一样沉默，整个家里只有厨房沸腾的汤锅和妈妈尖锐的指责。
“还不快去洗了坐下吃饭！”妈妈命令道。
或许是化妆品质量太好，普通的洗面奶洗了两遍，眼睫毛里还是有细腻的闪片和淡粉色眼影的痕迹。
明若春随便擦干，出去吃饭。
明若春突然有些想念明致远，那个以前叛逆到让爸妈心碎的孩子，却总是能稳稳镇住饭桌的气氛，而不是在无尽的絮叨和抱怨里默默吃完一顿饭。
好压抑。
吃完饭，洗漱完，明若春强迫自己戴上耳机进入学习状态，直到十一点半，感觉到自己腰酸腿麻才起身活动了一会。
出去上厕所的时候，看到了留在客厅桌子上的切好的果盘。
明若春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感受，复杂的爱让人觉得沉重。
景和给明若春发了消息，附带着今天趁明若春化妆给她拍的照片。
明若春改了微信名和头像，单字一个春，头像换成了景和出去旅游拍过的蓝天下的小动物。
春：好看。
景和没回。
明若春继续发消息：我在吃水果，刚刚在写题，没看手机。
春：今天很开心，谢谢你带我逛街。
春：我这边好安静，爸妈睡了，院里也没声音。
春：我不太困。
春：我妈说今天的妆好看。
明若春有点委屈，但想了想，妖里妖气应该也算侧面说好看了。
春：我从来没这么好看过，怪害羞的。
春：怎么不说话？你睡着了吗？
过了很久，景和仍然没有回消息，对话框里安安静静的。
明若春自顾自给景和发了些没什么意义的消息，然后吃完果盘，洗了盘子回房间睡觉。
月光透过窗帘洒在小小的书桌上，漂亮的动漫角色的卡片和小小的模型安静站立着，明若春怀里抱着巨大的hellokitty玩偶，看着窗外不知不觉睡着。
周末快马加鞭地过去，周一又是公布成绩的日子，所有人都麻木地看着白花花的卷子上红色的成绩，照常发出各种各样的叹息。
明若春的成绩罕见地下滑了几分，明若春轻轻攥起手心，有些紧张。
景和看着自己试卷上的分数，比上次月考上升了几分，喜滋滋的。
早自习，明若春忙着订正错题，景和悄悄给她写纸条。
徐敬可能在办公室看监控，景和怕他突然进来搞突袭，拿草稿本给明若春写字：昨晚睡得早。
我就说你妈妈会夸好看吧？
明若春顿了一下，拿过草稿本写：为什么？
景和骄傲：因为她是你妈妈。
明若春笑了笑，世界上的妈妈也许不同呢？
景和继续写：不要害羞，你本来就很好看。
明若春还是一笑置之，这两年确实有不少人说过她漂亮，但脸上善意的笑容都说明只是客套而已。
明若春：谢谢你。
景和：你今天怎么有点闷闷的？
明若春转头看她，小声问有吗。
景和点头，继续写：你不知道你有情绪都在脸上吗？
明若春摸了摸脸，她不知道。
景和：学习压力够大了，你要开心一点。
明若春点点头，手伸到桌子下面，捏了捏景和的手。
景和写字：快到你生日了，想要什么礼物？
明若春愣住，礼物吗？
上课，徐敬讲卷子的时候，说：“成绩有波动，但总体比较平稳，有下降的不要灰心。”
明若春知道他在安慰自己。
第二堂课，明若春十分罕见地走了会神，老师看她一眼，但因为老师拿着的是明若春的卷子，卷子几乎满分，失误的地方已经订正过了，老师也没有提醒什么。
明若春想了一会，续上早自习的对话，在草稿本上写：想变好看。
景和震惊得不行，写字：你转性啦？
明若春：没有啊，就是想好看一点。
昨晚短暂的化妆体验，让她感受到别样的快乐，好像自己的人生也可以有更明亮的样子。
景和：简单，但你先听课，老师看你好几次了。
明若春收回草稿本，开始认真听课。
中午放学，明若春跟景和结伴出校门，被几个外校的女生拦住。
十五中的校服，明若春认识。
“你是明若春？”女生上下打量她。
明若春点头，问：“有事吗？”
“附中的小学霸就别喜欢我们十五中的了吧？”面前的女生表情带着轻蔑的跋扈，从头到脚的打扮都花过心思，校服裤子的尺码是改小了的，发绳跟内搭是同色系，彩色的鞋带绑了新奇的形状。
明若春觉得对方有种令人不爽的烦人，反驳：“我不喜欢十五中的任何人。”
“李哲你认识吧？”对方不依不饶。
明若春：“不熟。”
对方看明若春油盐不进，有些恼怒，伸手推她，“你装什么啊死绿茶！”
附中的同学聚过来，本来想吃瓜，但看对方要动手，不少人把俩人隔开，对方的手伸出来并没有碰到明若春。
团结友爱或许已经刻进附中的校风了，每一个弱势同学遭遇潜在的危险，总有人伸出援手。
有急脾气的女生已经开始对线：“十五中的废物跑到附中门口堵人？这么弱智还能读上高中？”
景和给女生竖起大拇指，“女侠好口气。”
旁边不少人附和：“就是。”
女生指着明若春的鼻子还想说什么，最后看附中实在人多势众，嘴里骂骂咧咧地走了。
“怪不得杨蕊说你从小就是只会扮委屈博同情的绿茶，我算是见识到了。”
“你等着。”女生和她愤愤不平的同伴快步离开。
明若春听见杨蕊的名字，轻轻吸了一口气。
景和捏捏她的手，说：“没事的，她们不敢乱来的。”
明若春抠了抠景和的手心，点了点头。
但事情并没有结束，过了几天，学校表白墙有人在评论区指名道姓叫骂明若春，发了很多语言脏污不堪的聊天截图，都是以西街初中九年二班的学生身份指控明若春初中生活不检点。
明若春从来不关注表白墙，也没有添加过相关账号，只是偶尔在学校的学习群里问高年级同学学习难题，或者给同学答疑解惑。
景和最近忙着张罗其他的事，明若春也不知道她在干嘛。
等消息被明若春知道，还是姗姗来迟的同班同学告诉她。
下午大课间，就着同学的手机看完整个评论区，明若春的血液已经从头冷到脚。
陌生的账号还在更新评论：你们不知道，明若春她就是个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