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真的好累
明若春半夜渴了，醒过来迷迷糊糊往厨房走，走了几步发现这不是在自己家。
在短暂的迷茫之后，找到厨房接了杯水。
沙发上有自己睡出来的痕迹，景和给她盖了薄毯子，夜色很黑，宁静得让人有些心悸。
明若春摸到灯，开了，景和睡在另一边的沙发上，睡姿很拧巴，薄薄的被子被她缠在身上，因为不舒服，眉头轻轻皱着。
明若春就着喝过酒的杯子接了杯水，轻轻拍醒景和。
景和不耐烦地睁开眼，眼神带着十足的怨念，看清是明若春，眼神从莫名的期待慢慢暗下去，声音干涩地问：“你醒了啊，几点了？”
“两点多，”明若春蹲在她身前，问她：“要不要去床上睡。”
景和坐起来，低头看着明若春，在她头上揉了一把，说：“走，去睡床。”
明若春跟着景和上楼，景和扶着腰，“再也不睡沙发了。”
景和给明若春准备了她房间隔壁的客卧，房间摆设很单调，角落里摆着一些旅行用具。
明若春躺下，能听见隔壁景和细细簌簌的声音。
第二天一早，明若春照例和自己家一样，醒来就开始点开手机的单词软件默背，景和家里的洗手间里有各个酒店品牌的一次性洗漱用品，大概都是旅游或者出差带回来的。
明若春对景和妈妈印象很深刻，那个美丽又有魅力的中年女人，现在又多了个忙碌的印象。
景和会很想她吧。
怪不得军训结束时景和的愿望是跟妈妈一起旅游。
景和还在睡，明若春蹑手蹑脚下楼，检查冰箱里可用的食材，几乎都是速食零食和各种饮料，完全没有下厨的发挥余地。
但起码有鸡蛋面粉和大米之类的，明若春看着网上的教程做了简易的鸡蛋蛋糕，又熬了一锅粥。
听见景和起床的声音，明若春暂停背单词，去厨房热了牛奶。
景和下楼的时候就闻到了淡淡的香气，她惊讶于明若春的适应力和生活能力。
“来吃早餐吧。”明若春没有戴眼镜，见到她眼睛就弯起来了。
景和跟着明若春盛粥端早餐上桌，问明若春剩下的假期有什么安排。
明若春给景和递勺子和筷子，“就只是卖菜和学习啊。”
坐下舀了一勺粥之后又补充，“有时间可以跟你一起玩。”
景和点点头，她想出去旅游了。
吃完早餐，明若春妈妈的电话打进来，很焦急地催她回家。
明若春垂下眼睛，对舒适的自由时光有深深的不舍和眷恋。
“要不要我送你过去？”景和顶着一颗湿漉漉的头问她，“我吹完头发就行。”
明若春摇摇头，“不了，我坐公交就行。”
回程的路上，才下楼，才等公交，才刷完公交卡，明若春已经想景和了，已经在猜测景和此刻在做什么。
炎热的阳光在公交车的车窗里穿行，从种满梧桐的一条街到另一条街，从繁华的中心城区到破旧的老城区。
明若春回到家之后，遭遇了来自妈妈沉重的指控，质问她为什么不回家，为什么要让人担心。
明若春有点累。
她背着包回了房间，妈妈在狭窄的客厅忙一些家务，在控诉命运不公，在指责家庭当中每一个人的懒惰或者贪婪，从结婚到爸爸的病，从孩子的教育到起早贪黑地出摊工作。
似乎每一件事都是导致家庭不幸的原因，而这些原因混合起来，就凝固成了移不开的笼罩在小小家庭上空的，沉重的大山。
明若春背对着门板，缓缓蹲下，脸埋进臂弯里，从睫毛渗出的水痕沾湿衣袖。
妈妈的每一句控诉隔着门板钻进耳朵。
“你不好好学习出去玩什么玩？别人什么家庭你什么家庭？你能跟别人比吗？”
“为了你们两个的学习我跟你爸这么多年付出了多少！你一点都不心疼吗？”
“我想着你能多听话一点，你怎么一点都不听话！”
“你哥当年也是，跟他那帮狐朋狗友一起打球，打游戏，旷课，早恋，你要学他吗？”
“你还学会夜不归宿了！”
妈妈的脚步声渐近，几秒后砸响了自己的房间门。
“你给我听着，不好好学习你就辍学，找个人嫁了！”
明若春心里升腾起莫大的悲哀。
这小小的房间，小小的院子，每一个人的呼吸，似乎都像沉重的石头一样压得她喘不过气。
只是出去玩一天，行程和内容都有汇报，到底在不放心什么呢？
父母的期待像一把道德的锁链，不管不顾地缠在她身上。
我还做得不够好吗，明若春想。
身为女孩子有太多困难了，从小时候大人开玩笑说女生不如男生机灵聪明，到开始发育体现性征被起哄嘲笑，太阳落山之后隐藏在暗夜里的危险时刻让人神经紧绷。
好累。
在沉重却小心的抽泣声中，明若春深深地，无奈地叹气，真的好累。
她其实并不喜欢学习，只是恰好有这种天分，只是恰好学习好能成为自己在家庭当中体现价值的一层保护壳。
她更爱思绪自由地画画。
半小时后，妈妈叫她去菜市场拿点菜回来，顺便去肉店买四斤排骨。
明若春从房间出来，洗了把脸，戴上眼镜，把发红的眼圈藏在镜片后面。
景和发消息问她到家没有，明若春回：半小时前就到了，忘记跟你说了。
景和又问：过几天要不要出去玩？
明若春盯着手机看了一会，眼睛有些发酸，“不了吧，要学习。”
景和不情不愿地把锅洗了，把昨晚摆了一桌的杯盘狼藉收拾了，翘着脚坐在自己房间里的电竞椅上，跟明若春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小景ovo：没劲。
手机响了，明若春掏出手机，看到景和没心没肺的牢骚，关上了手机，太阳很大，但照在脸上却是凉的。
因为哭泣导致大脑缺氧，血液流速变慢，供血变慢，所以身体出现短暂的降温，凉是正常的，明若春想。
买到菜，回到家，妈妈又开始抱怨，“为什么每天都要去图书馆？在家不能学习吗？”
明若春不回答，默默在厨房里择菜。
“古代人还头悬梁锥刺股呢，你们就是生活条件太好了，我们那个年代哪有现在这条件。”
明若春忍住叹息的冲动，麻利地把菜切好放在水龙头下冲洗。
冰水流过手掌的凉意能冲散心底里的焦虑和火气，能获得短暂的舒适感。
妈妈有时候表现得很爱她，但有时候又极端地恨家里每一个人。
明若春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尽量乖顺，降低存在感。
离开家去图书馆待着，是这种时候最好的选择。
明若春到图书馆的时候，景和已经在了，在她们固定的图书室和固定的位子。
明若春放下书包，看到景和在调整修图软件里coser脸上的小瑕疵。
景和没有说话，从包里掏出一把零食放在明若春桌子上。
明若春安静坐下，掏出笔记开始翻看。
她们之间早就形成了互不打扰的默契。
窗外的阳光炽烈，梧桐静默着，图书馆的冷气充足，有种难得的岁月静好的感觉。
假期的最后一星期，景和给明若春打电话，问她真的不陪她出去旅游吗？
明若春苦笑着拒绝了。
妈妈那句“别人什么家庭，你什么家庭，你能跟别人比吗”的反问轻易揪出她心底的自卑，连像往常一样接受景和的好意都有种沉重感。
“你最近不太开心吗？”景和问。
“有点。”明若春对着话筒浅笑。
“不开心更要出来玩啊。”景和拉着行李箱去检票候机，边走边说话，“我去西北古城，回来给你带纪念品。”
“好，谢谢你。”明若春翻着手里的小说，廊桥遗梦。
她看不懂书里短促相爱的故事逻辑，也不明白漫长的等待。
直到每天都期待景和更新朋友圈。
景和现在身处的时空里，有少数民族粗犷又热烈的民族风情，也有华光璀璨富丽堂皇夜市，还有日常生活里和当地人相处的婉约人情。
明若春好羡慕。
晚上，景和给明若春打视频电话，开启只有明若春一个人的旅游实拍和美食测评。
景和急切地想跟人分享她的快乐和喜悦，但只有明若春不介意，其他人多少都会妒忌或者看她不爽。
明若春能承接她的一切情绪，明若春永远软绵绵的。
镜头里的明若春被她馋得口水都要掉下来了，景和隔着屏幕安抚她：“我回来给你带，打包一个大盒子，你想吃的都给你带，飞机很快，不会坏的。”
“好。”明若春笑得眉眼弯弯。
景和突然觉得自己独在异乡有点孤单了。
挂掉电话，景和从浴室出来，把窗外的夜景当作背景自拍，躺上床开始p图，在自己身边p了个浅棕色头发，眼睛大大的亮亮的，穿着简单卫衣的女孩子。
逛完了这个城市的景点，景和觉得索然无味起来，改签了更早的日期回去，临走到美食街打包了一圈好吃的。
去的时候拉个小箱子就ok，回来行李多到要托运。
一个多小时后飞机落地，明若春在出口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