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易主
莫如意同我嘱咐许多，分明初次相见，她却感叹相逢恨晚。
她一句一句的叮嘱，好似慈母手中线，千言万语，万语千言，织成了一针又一针，儿孙的衣。
良久，她终于不舍的起身，看向辽阔碧蓝的大海，如释重负般长叹一声。
“是时候了，走吧，还有人等着我们呢。”
待到人前，莫如意一扫愁容，笑意盈盈，再次变回那个精神矍铄的花奶奶。
她牵住我的手，与四方来客一一引荐。
她说，自今日起，万寿山上下，无论尊卑贵贱，须悉数听命于我。
万象更新，未来的世界属于年轻一辈。
莫如意说，她想歇歇了。
她赐我名号：小金花夫人。
众妖齐声恭贺。
也有人抓心挠肝的不服。
她在妖群中咬牙怒斥：“她何德何能，担此大任！”
究竟是谁，如此胆大妄言，众妖不约而同的回头，让开一条路。
原是淮河水神，无支祁啊。
我未曾分心，扶着莫如意坐在宝座中，对这道熟悉的声音充耳不闻。
侍立莫如意身侧，得了空，才慢悠悠投去目光。
果然见那妇人目露凶光，气急败坏的剜着我。
我若继承了莫如意的衣钵，无支祁意图与万寿山结盟的计划必将落空。
眼睁睁看着我坐收渔翁之利，她怎能咽下这口气。
她急不可耐的向莫如意揭发我：“花奶奶，莫被此女诓骗，她心机深沉，不堪为用！”
“她不是您的曾孙儿媳，指不定，您的曾孙就是她害死的！花奶奶，您慧眼如炬，怎能稀里糊涂将一生心血交付仇人！”
短短时间，她就将我现在的身份处境打听的一清二楚，真难为她了。
无支祁指着我的鼻子：“金谖，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算计到狐仙奶奶头上，罪无可恕！”
无支祁跳梁小丑也似，卖力的想要撕破我的伪装。
但她知道的，莫如意早已知晓。她不知道的，莫如意猜也能猜出七八分。
狐仙奶奶都不介意，哪里轮的着她一个外人指手画脚。
莫如意冷下神色，语气生硬了许多：“无支祁，我敬你远道而来，未曾怠慢。望你不要插手我万寿山的事务，孰是孰非，老身自有定夺。”
莫如意有心偏袒我，无支祁看在眼中，一只手不自觉捏紧了酒杯。
她忽而眉头一皱，居然硬生生将酒杯捏碎在掌心。
殷红的血液让她找回几分理智，也让她终于看清了如今局面。
她终于不再掩饰，扔掉四分五裂的碎瓷，干脆撕破脸皮：“莫如意，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耐你，你当真以为我怕你么？”
“如此愚蠢腐朽，枉你活了一万年。”
见此状况，众妖个个噤若寒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了解无支祁的脾性，大抵，对于无支祁的心狠手辣略有耳闻，缩着脖子，谁也不敢吱声。
莫如意轻笑一声，她不愿招惹是非，却也不怕是非。
“无支祁，你到底心急了些。”
无支祁上前一步，质问道：“她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为什么你们一个个的，全都维护着她。”
莫如意道：“谖儿端庄自持，善良坚韧，我喜欢的很，有何不妥？”
“她朝三暮四，水性杨花，她也配？”
“无支祁！”莫如意怫然大怒。
她容不得别人空口白牙的污蔑我。
世间待女子，本就更为苛责，如履薄冰的日子已足够艰难，倘若雪上加霜，再传些流言蜚语，足以毁了一个人的一生。
莫如意将我护在身后，当即下了逐客令：“你若不满，自请离去，恕不远送。”
无支祁咬着牙，心不甘，情不愿，面对众妖，她不好咄咄逼人，况且是在别人的地盘，强忍着憎恶，终究讪讪后退一步，对着莫如意挤出一个笑容：“花奶奶莫要气恼，是我说错了话，向小金花夫人赔罪，请夫人海涵。”
莫如意不吱声，我上前一步，面对众妖好奇的目光，不紧不慢回道：“来日方长，有什么事往后再说。诸位先请落座，今日是我祖奶奶生辰，是喜事，大家务必喝的尽兴，我与诸位不醉不归。”
众宾客迟疑的落座，我擎着酒杯，遥敬众妖，轻薄的衣袖掩住口唇，昂首，将杯中物一饮而尽。
众妖各自落座，只有无支祁，一双幽深的眸紧紧盯着我，时刻准备着将我吞下肚去。
我丝毫不惧，回敬她一个淡淡的笑。
电光石火间，听闻身后小妖一声惊呼：
“花奶奶！”
紧张，急迫，不可思议。
陡然一惊，我立刻回首。
只见莫如意仰瘫在宝座中，头顶不知何时泄下一束金光，正好照耀在她的身上。
莫如意了无知觉，已经闭上了眼睛。
众妖唏嘘，不知今日竟是莫如意大限。
无人再敢喧哗。
莫如意的魂魄逐渐脱离肉身，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她面朝金光，缓缓上升。
当是时，低沉的梵音杳杳吟诵，庄严的钟声响彻天际。
花瓣漫天飞舞，而莫如意，倏忽之间，变回年轻时候的样貌，青丝高挽，眉目慈悲。
她一身白衣，飘飘然一尘不染。
有人惊呼：“花奶奶，飞升成仙了！”
众妖难捺激动之情，跪伏在地，虔诚的看着面前斑斓圣光，一个个流下泪来。
不知何时，我也已经泪落满襟。
她就像一只蝴蝶，即将去往自己的国度。
正当我沉浸其中，忽觉身后一道戾气。
然后有人急唤我的名字：“金谖，小心！”
待回头，无支祁手握一把宝剑，闪电一般，抵在我的脖颈。
她直将我逼退到了墙边，见我已无退路，锋利的剑刃立刻划破肌肤。
她没有马上动手。
因为她的身后，孙悟空手执金箍棒，对准了她的头。
多年不见，他好像长高了。
周身气息阴鸷酷烈，眼神却比以往更加坚定。
他依稀还是，我记忆中的样子。
孙悟空道：“放开她。”
一句简单的命令，令无支祁彻底绝望，她失声一笑：“你一直都在骗我，对不对？”
她的剑刃一点点深入我的咽喉。
孙悟空攥紧了神针铁棍，容不得半分质疑，他沉下声，一字一句，见血封喉。
“我叫你，放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