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闹哄哄的日子（一）
1公元 1990 年，彼时的城市街头巷尾到处可见摇晃着呼啦圈的大爷大妈们，他们矫健的身姿和欢乐的笑声成为了那个时代独特的风景线。与此同时，盛大的亚洲运动会拉开帷幕，吸引了全球的目光；而上海浦东这个曾经的荒芜之地也迎来了历史性的发展机遇——正式进入开发开放阶段。
就在这一年，世界格局发生了重大变化：分裂长达 45 年之久的东西两个德国终于实现了统一；而庞大且已存在 69 年的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则不可避免地走上了解体之路。这些国际事件如同一股洪流，冲击着人们的心灵，改变着世界的面貌。
我们家也开始经历从一个小家庭到一个大家庭，再到一个个小家庭的聚散离合。生活的波折让人感慨万分，但也正是这些变迁塑造了我们坚韧不屈的性格。
值得一提的是，就在这风云变幻的一年，我的大姐如愿以偿地生下了一个男孩。这个孩子长得十分俊俏，简直就是家族基因的完美传承，颜值颇高。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对新生儿拥有如此清晰的记忆。
那天深夜，一场细雨悄然而至，滋润着大地。清晨，当太阳升起时，空气格外干净清新，仿佛被雨水洗刷过一般。我和男友手牵着手走进医院，心情既紧张又兴奋。终于，我们见到了那个刚刚降生的小家伙。他紧闭着双眼，小小的脑袋上覆盖着一层乌黑亮丽的头发，甚至长到遮住了耳朵。他的皮肤有些皱皱巴巴的，看起来还有些脆弱。但就是这样一个稚嫩可爱的生命，让我们感受到了无尽的希望和喜悦。
那一年，妈妈还未满五十，却已经成功升级当了姥姥！自此之后，她便逐渐淡出了缝纫团队，全心全意地照顾着小外孙，同时也负责起家里的一日三餐和各种杂务活计。闲暇之余，妈妈还会帮大姐搭把手做事儿。
就这样，原本只有六口人的家庭突然间迎来了新成员，人数急剧增加。先是变成七口之家，紧接着又成了八口之家。而每当两位女婿轮流来访时，这个家更是变得热热闹闹，甚至能凑齐九口或十口人共同进餐呢！
这段时间虽然充满欢声笑语，但也确实让人感到疲惫不堪啊！终于熬到了我出嫁的那一天，妈妈迫不及待地想尽一切办法，催促我赶快出去自立门户过自己的日子，好让家里稍微清静一些。
我和男友的相识，其实源于我那时还未婚的大姐夫，那一场又一场的来访。我大姐夫那时还没毕业，大学放寒暑假的时候，大姐夫就常常会来我家玩，通常他不会是一个人，而是带着一群自来熟的大学同学一起来做客。一群意气风发的人聚在我家的时候，我们家就会显得更加热闹。老远就能听到他们高谈阔论的声音。通常这种候，我也是假期，所以也会遇到他们，但我向来是打个招呼就跑到别的地方去，不会跟他们坐在一起的。妈妈对这群常来常往的大学生非常关注，尤其是我先生。
据我妈描述，我先生那时给人一种文质彬彬的感觉，不仅说话办事儿沉稳得体，而且皮肤白皙，让人不禁联想到爸爸年轻时的风采。我妈心想：自己的女儿既不擅长家务，脾气又倔强，如果找个跟女儿一样暴躁易怒的对象，恐怕女儿将来会挨打受气。这种情况绝对无法容忍！毕竟谁愿意看到自己的宝贝闺女被欺负呢？
我妈对彼时追求过我的几个男生嗤之以鼻，一个也没看好。在看到我先生之后，就毫不犹豫地将之前追求过我的所有男生统统否决掉。极力在我面前游说：“你哥哥的那个同学，你看到没？长得也好，说话也好。”
“你要是能找到个这样的女婿，我该多高兴啊。”
“虽然家里条件不好，但是没关系，日子得自己过，到时候我还会帮你们。”
我在我热络的介绍中，绞尽脑汁地在记忆的海洋里，仔细寻找着那个被她相中的男孩子。渐渐地，一个清晰的形象在我的脑海中慢慢浮现出来——那人个子不算高，但有一张眉清目秀的脸庞，一对大眼睛炯炯有神，犹如夜空中璀璨的星星般闪耀夺目；他的嘴唇总跟涂了口红一样，显现出鲜艳的玫红色，时不时地咧着嘴笑，露出洁白如雪、整整齐齐的牙齿，让人感觉格外亲切。
不得不承认，妈妈说得没错，这个男孩确实不错。
我妈开始积极地游说我姐夫，给我姐夫安排了牵线任务。果然，两年以后，在全家人满心欢喜的祝福声中，我和这个男孩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一起，顺理成章地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所以我在以后的日子里深信不疑：那些能够获得父母和家人衷心祝福的年轻男女们，往往更有可能顺利发展成为恩爱有加的情侣，甚至携手走进神圣的婚姻殿堂，共度一生一世。这种来自家庭的温暖力量，无疑会成为他们爱情之路上最坚实可靠的后盾。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事实却无情地证明，我妈妈和大姐的眼光实在不咋滴。自从大姐夫那位老同学变成了我的丈夫之后，我们之间的关系，就变得十分微妙的相爱相杀的夫妻模式。
在这漫长的前半生里，我们曾无数次动过想要将对方置于死地而后快的念头，但同时也有着数不清的次数成功化解矛盾、言归于好。到了后来，每当回想起这些往事时，我都会带着一丝轻蔑的笑容对老妈说：“瞧瞧，这位姑爷可是当初被您相中并极力推荐给我的哦！您到底是啥眼神啊？怎么会挑来这么一个家伙呢？”
听妈妈话最大的好处就是：你可以随时抱怨她，也可以随意讥笑她。
我妈此时便会轻声地念叨着：“唉，想当年啊，他可真是一表人才呢！瘦瘦的，也没有这么胖；个头看上去好像也比现在要高。说起话来更是和风细雨的，我原本还寻思着他的性情能够像你爹一样温和，平日里从不高声说话。谁知道竟然跟你一样是个暴躁易怒的性子。”
我就故意重重地叹上一口气：“唉唉唉……”然后用充满遗憾和责备的眼神看着她，摇了摇头说道：“你这眼光实在是太差劲了，真是害人不浅呐！”
我妈立刻就会反驳我：“谁还没个脾气，看看那些营生吧，就对得起人了。”
我妈嘴里的那些营生，就是我老公的爱做饭会家务。我老公在跟我结婚后，暴露出吃货本质，不光会吃也会做。他习惯了在家里弟兄几个中说一不二的作风，把我也像孩子一样管理和饲养。一般情况下，我是无所谓的，有的吃就行，做的好吃的时候我就多吃点，做的不好吃的时候我就少吃点。
我一贯惫懒，什么事儿都不管，所以我们之间是不会为大事儿吵架的。但我却会在细枝末节上有很多逆鳞，于是常常会因为一句话被惹恼，跳起来，跟他吵一架。
后来有一段时间我迷上了星座，喜欢研究各个星座的特点，发现我身上有非常典型的水瓶座的特点。我常游离在同事和家庭之外，天马行空地待在自己的空间里。抽身事外，第三视角地看待事情。我无论在哪个年龄段都童心未泯，能在一丛花朵旁坐一个一小时。也能一个人溜溜达达地逛各种店铺，买回一堆大大小小的稀奇古怪地小东西。能在超市瓷器柜台待一下午，把每一个漂亮的杯子、盘子、勺子、碗都拿起来看一看，再爱不释手的放回去。用我妈的话说：“整天不干点儿正事儿。”我在退休以后，用各种在我妈眼里都算是不务正业的事情，把自己的时间安排的满满当当，不需要伙伴，自己就是自己的伙伴，一个人也能高高兴兴地呆了一天又一天。
相比之下，我老公的生活则充满了条理和计划。他每天早上六点准时起床，开始一天的家务和工作安排。厨房里，他总是把每一个碗碟都摆放得整整齐齐，连调料瓶的标签都要朝向同一个方向。他的日程表上，连哪天该洗窗帘、哪天该清理冰箱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有时候我看着他那副忙碌的样子，心里既觉得好笑又有些无奈。他会在我正准备窝在沙发上看一整天的电视剧的时候，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手里拿着一张长长的清单，脸上写满了认真，一本正经地跟我交代。“今天我们要打扫书房，还有整理一下阳台上的花草。”
“哦，好的。”我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眼睛还盯着屏幕。可他却不依不饶，非要拉着我去书房。我只好放下遥控器，跟在他后面，心里暗暗嘀咕：这家伙真是太认真了。
我们之间常常因为这些小事发生摩擦。有一次，他看到我买回来的那些稀奇古怪的小东西，忍不住皱起眉头，“这些东西你到底什么时候会用到？”他问道。
我嘻嘻哈哈地回答，“总有一天会用到的嘛，反正看着高兴就好。”
他对我的这种小孩子心性无可奈何，常常会无奈地感叹：“你啊，真是个小孩子心性，就长不大了，整天天马行空地瞎捣鼓。”
他认真得近乎刻板，仿佛世界上的每一件事都需要计划和安排。而我，则更像一阵风，随心所欲，随遇而安。我们的性格如此不同，却也正是这种差异，让我们的生活充满了趣味和挑战。
我们会在很多事情中争执不下，试图互相征服，让对方改变，后来我想了想，其实在这种争执中，通常我才是胜利的一方。
他会在好不容易空下来的周日，把一份清单送到我面前。
“今天我们要清理车库，不能去逛街了。”他一边说，一边把清单递到我面前。
我翻了个白眼，心里想着：又来了。可他那副认真的样子让我忍俊不禁，于是我放下书，随他去了车库。
车库里堆满了我们多年来积攒下来的各种杂物，旧家具、工具箱，还有我那些稀奇古怪的小东西。每次整理车库，他总是会对这些东西发出一连串的疑问：“这个破烂不堪的旧椅子，你还留着干嘛？”“这些破旧的花瓶，难道你打算开个古董店？”
我笑着回答：“这些都是有故事的东西啊，每一个都承载着我们的回忆。”
他无奈地摇摇头，但还是默默地帮我把这些“宝贝”一一整理好，放回原位。
有一次，我在街角的小店里发现了一只形状奇特的花瓶，忍不住买了回来。回到家，我兴奋地向他展示我的新发现，他却皱起眉头：“你又买这些没用的东西了，家里都快堆满了。”
我不以为然地说：“这可是独一无二的艺术品，我觉得它很有趣。”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但还是帮我找了个合适的位置，把花瓶放好。虽然他总是对我的“收藏”感到头疼，但也从未真正阻止过我。
我常常还在某个假日突发奇想，决定给家里的每一个房间都换上一套新的装饰。于是就会拉着一脸不情愿的他一起去商场，挑选各种装饰品。我像个孩子一样，在每一个柜台前流连忘返。他则耐心地跟在我身后，帮我拿着各种战利品。
我也会趁他不在家，把家里的家具东挪一下，西挪一下，让他们变换位置，带来新鲜感。他就会在回家后，深深的叹息一声：“你哪来这么多劲儿，这么大个橱子，你是怎么挪动的？万一弄倒了，把你砸里面可怎么办！”
我从来没被砸到，但我常常会被累到腰酸背痛，现在，我的腰常常会毫不犹豫的痛起来，可能跟我经常搬动这些重物不无关系。
有时候，我也会试着融入他的生活方式。比如，他喜欢早起跑步，我也会偶尔陪他一起，虽然大部分时间我只是慢悠悠地散步，但他总是会放慢脚步，陪在我身边。
我也喜欢抢占厨房，试着做一些自己想象出来的食物，但我总是喜欢随心所欲地加入各种调料，做出来的通常食不下咽。没有惊喜，只剩惊吓。几次之后，他就开始勒令我不得随意出入了。
我们也尝试一起去旅行，但通常这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他喜欢便捷又有条理，精心策划整个行程，安排每一个细节，而且不喜欢为了一个景点长距离奔波。而我在这方面却有极大的耐心，只要有美丽的风光等着我，不管路途多遥远，我都能奔去。我也更喜欢随意地探索，不受束缚。规划好的路线会被我一再打破，这让他无法忍受。于是一场拌嘴又不可避免。
我们的生活有些混乱，但也充满了乐趣和温馨。我们在彼此的陪伴中，学会了包容和理解，也在不断地磨合中，找到了属于我们的生活方式。
我跟我妈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类，我跟我老公也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我的生命里，有他们俩那种务实又好面子，爱赶时髦的人操持生活，我就心甘情愿的待在自己的世界里忙活各种小情小爱。就像现在，我在码一堆无用的文字，我老公就在卫生间洗洗刷刷纱窗和地面。我们是永远不同频的两种个体，但又是相互依赖，谁也离不开谁的共同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