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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闹哄哄的日子(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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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鸿是我们家族第三代中的第一个孩子,他的降临对于我们整个家庭来说都是一件至关重要的大事,给我们带来了无尽的喜悦和希望。他在后来的很多年里,对自己是大哥这件事儿,都感到非常自豪。不过,我们家的这位大哥,却在幼年时,成为了家中最为令人头疼的孩子。他用自己的调皮捣蛋,难以管束,让自己在这一方面也成为老大,无人能望其项背。

    鸿是90后,那年恰巧是马年,大姐夫便给他取名为“鸿”,寓意着他未来能够像骏马一样奔腾驰骋、自由自在地追逐自己的梦想与目标。这个名字既蕴含了长辈对他美好前程的期许,又带有一种独特而深刻的文化内涵。

    我妈虽然对孩子充满了喜爱之情,但在照顾孩子方面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她以一种粗线条的方式将自己的孩子抚养长大。我常笑她养孩子,磕磕碰碰都不算事儿,能活着就行了。现在当了姥姥,开始照顾外孙了,她也并未表现得格外细致入微。有时,一旦忙碌于其他事务,她便会将孩子搁置一旁,完全忘记了还有一个小家伙需要关注。只有当孩子发出声响或者引起一些骚动时,她才会突然意识到孩子的存在,并赶紧过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们对她的这种看孩子方式也习惯了,并不觉得有哪里不妥。因此,我外甥总是磕磕碰碰,身上小伤不断,但我们一家都不太在意,因为他实在是太调皮了。只有一次,我妈心疼得不得了。

    那是鸿三岁的时候,有一次跟着我姐和姐夫回奶奶家,结果他不小心弄倒了暖瓶,把腿烫伤了。幸亏穿得厚,脱下来后只是红了一大片,但外甥还是哭得稀里哗啦。出门时兴高采烈,回来时却哭哭啼啼,我妈看了心疼得不行,嘴里不停地嘟囔:“这么大一根布丝都没穿他家的,去了还把孩子烫成这样。”“我从二指长短抱到这么大,她们家一次哄都没哄,回去一趟还带着伤回来。”

    我妈一边心疼一边小声冲我和大姐叨叨,半是邀功,半是诉苦。看得出来,是真心痛了,但这心痛又有当姥姥的无奈。毕竟孩子是人老李家的,烫了也不是奶奶家乐意看到的,这些话如果被我姐夫听到,还怕惹的姐夫不高兴,所以只能偷偷地跟我们抱怨,发泄一下。

    除此之外,我觉得我妈这就是护短,在我们这里叫“护钜子”。鸿是她带大的孩子嘛,那就在她保护的势力范围内。她自己磕磕碰碰就算了,别人给磕着了,哪怕是奶奶磕了都不行。但不行也拿人家没有办法,憋了一肚子气,她就只能背后发泄发泄。

    我外甥一天天精气神十足地成长着,他在7个多月的时候就能区分家里的一大桌子人,并且准确地按照妈妈的指令分发筷子。8个月的时候就会咿咿呀呀地说话,不到一岁用一个“8”字回答任何一个问题。

    “你几岁了?”

    “8岁”

    “你爷爷几岁了?”

    “8岁”

    “现在几点了?”

    “8点”

    他在学会了说话后,就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按照年龄分别称呼,不管认不认识,目之所及他都会巴巴儿的跑上去喊一声,年纪大的就喊爷爷、奶奶,年轻一点的就喊阿姨、叔叔。再年轻一些的就喊哥哥、姐姐。我常惊叹于孩子在这方面的鉴别能力,总觉得他们对年龄的判断比成年人都准确。因为我时常会搞不清40岁女人和50岁女人之间的差别,但鸿这种小孩子却能非常准确的区分,这让人不得感到神奇。

    鸿的爱说话,给我大姐带来了很多的社交活动。带着他在外面玩,有人路过,他就会颠颠儿地跑过去跟人家打招呼,通常人家就会停下来,逗他玩一会儿,我大姐也只好被动地跟着跟人家交流攀谈一会儿。

    我姐夫大学毕业的时候,国家还负责分配工作,我大姐夫就被分配到一所高中教学。学校给分了两间房子,我大姐就会在闲暇时,带着鸿到学校里住几天。学校里最不缺的就是人,鸿最不缺的就是话。而他又极不愿意在屋子里待着,就只能带他到外面去玩。然而只要带他出来,基本上鸿的嘴巴就停不下来。喊了这个喊那个,但他那时又不会说别的,喊完人后,亮闪闪的大眼睛瞅着人家,剩下的工作就交给我大姐了。我大姐不停地跟这个攀谈,跟那个交流,又尴尬、又辛苦。

    所以遇到大姐不想跟人说话的时候,就把他的嘴捂上,防止他过度热情,引来不必要的社交活动。

    除了说话,他也在各种时刻,防不胜防快速掏一把衣橱、摔一个杯子、拿起任何一个你不让他动的危险品。2、3岁以后,他开始登高爬低,调皮地让人胆战心惊。

    有一次,他趁大家不注意,爬上院子里的大树。他兴奋地在树枝间穿梭,全然不顾自己的安全。

    突然,一只蜜蜂飞过来,围着他嗡嗡叫。鸿吓了一跳,失足从树上掉了下来。

    好在树下有一堆柔软的干草,鸿没有受伤,只是受到了惊吓。

    然而,这次经历并没有让鸿变得更加谨慎,反而激发了他更大的好奇心。

    没过几天,他又盯上了姥姥家村后的小河,趁我们不注意,跟着小伙伴一起跑到河里跳水,游泳。他无师自通的学会了狗刨,开始热衷于这项活动。因为怕他们自己去有危险,通常这种活动都是被禁止的。鸿5岁以后成了村里这帮孩子的头目,开始跟家长们斗智斗勇,以各种理由,互相打着掩护从家里逃出来,跑到河里去捉鱼、摸虾、挖水渠,尝试着把水引到别的地方去。被我妈或者某个家长找回来之后,通常就会挨一顿揍,但他显然对这顿揍没有一丝惧怕的意思,照样隔三差五地就来一次。每年夏天,他本来就黑的肤色都会再加深几个色号。

    这帮跟着他闹腾的孩子,长大以后成为各色各样的人。有在县城永居的工人,有打架斗殴被拘留过几次的浪者,有在农村种大棚蔬菜的农民,当然还有他这种去了远方打拼的。他们在微信上组了一个叫“北街男孩”的群,据鸿说,他们的群颇为热闹,大家时不时地聚一下,聊聊天、喝喝酒,不过因为他离家太远,并没有参加过这类聚会。

    鸿从小求知欲就非常强。在调皮的同时,也会求知若渴地问各种问题,要求身边的每一个人给他讲故事、读儿歌、唱歌曲。我大姐夫那时常常被他问词穷,轮到他照顾鸿时,最喜欢的带孩子方式,就是把他儿子放到自行车后座上,带着东逛西逛。鸿坐在后座上,被颠来颠去后,就会昏昏沉沉地睡过去。我姐夫就大功告成地抱下来放到床上去睡,任务完成,他终于可以安静地做自己的事情。

    我爹带鸿的方式就更有意思了。我爹认字儿有限,但喜欢看书。那时闲暇时,总是捧着一本繁体字的《呼延庆》细细品读,那是我一个本家二大爷淘来的老书。每当外孙鸿缠着他不放,他就会天南海北地给鸿讲起呼延庆的传奇故事,或者干脆胡编乱造地说山上有只猴子,有一天猴子下山了怎么怎么样,逗得鸿哈哈大笑。

    我爹教给他第一个孙辈最经典的儿歌是这样唱的:

    “刮大风,下大雨,从南来个小闺女,你坐坐,我坐坐,拿过小脚儿我捏捏。”

    这可能是我爹唯一会唱的一首儿歌,带着点儿俏皮和微微的色情意味。让我印象深刻的是,我外甥鸿的记忆力非同寻常。我爹只需重复三两遍,这小家伙就能记得一字不漏。他那响亮的嗓门儿一唱起来,总是引得大家哄堂大笑。

    鸿的脸上写满了得意,每次他唱起这首儿歌,眼睛里闪烁着小小的骄傲。看着鸿那副模样,我爹的脸上就会讪讪的笑着走到一边。我妈就会笑骂一句:“你个老东西,这教的什么呀。”我们于是再哈哈大笑一会儿。那个时候,家里充满了欢声笑语,仿佛连空气都变得轻快了许多。

    我们这里有句俗话叫:“七岁、八岁狗都嫌。”鸿到了狗都嫌的年龄后,变得更加调皮捣蛋,每天变着法地折腾。我妈不爱做家务,她在家务上,唯一的优点就是每天都会把被子叠的整整齐齐。我外甥在身后有了表弟表妹几个小尾巴后,只要一到家就会带领这几个士兵,把姥姥的被子统统抖开,扔到地上,然后兄妹几个床上地下地战斗。通常这种时候,我妈的笤帚疙瘩就开始发挥作用了。

    我妈常叹息:“你说说,你这是随了谁呀,你爸你妈都再听话不过了,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惹祸精。”

    我爹在n次无效管理后,跟我妈说:“三代老实出个刁。他这是随了他老爷爷呢。这东西长大了,出息好了能成个好手,出息不好就被抓进去了。”

    鸿没有被抓进去,鸿长大后成了一个非常孝顺又充满创造力的大企业总监。

    我们这里对于外孙和孙子的评价是截然不同的。孙子是自家人,外孙嘛,怎么养都是别人家的。鸿在姥姥家住着的时候,很多老人就会逗他,“外孙狗,外孙狗,吃饱了就走。鸿,你什么时候走?”鸿就会一脸认真地反驳,“我不走,这是我的村,这就是我的村。”无论别人如何逗,他都认定姥姥家就是自己的家,不接受反驳。

    鸿没有成为“外孙狗”,他长大后也极其依恋姥姥、姥爷。无论走到哪里都会雷打不动地每天跟姥姥通话、聊天,给姥姥买各种吃的、喝的、用的寄回家。在还没有什么经济实力的时候,就敢大大方方地刷信用卡,带着姥姥和我们姊妹三个到他工作的城市旅游。说要让姥姥看看他生活的地方,吃吃他吃过的美食。那是我妈第一次去那么远的南方城市。鸿带着她去上海、去苏州、去杭州、去湖州、去乌镇,去打卡当地的各种网红店,吃各种网红小吃。鸿努力让我妈了解自己的生活,告诉姥姥,自己生活的很好,不用牵挂。

    每次回来他都会给姥姥塞钱,带好吃的。我妈常感叹,她没白吃累,跟着外孙沾光了。

    我妈是赚钱的能手,也是花钱的能手。她手里不能缺了钱,银行也不能没有钱。当然,她毕竟只是个农村老太太,并没有什么花大钱的需要。在她失去赚钱能力后,还依然保持着好面子,爱交际的习惯。大手大脚地把自己的钱都分了出去。然后再巴拉巴拉的算计着自己的养老费还有几块几毛。通常这些事情她跟我说的最多。为了满足她的需要,每次回去我都会多多少少地塞给她几百块,以便于她赶集、逛超市,买各种花花绿绿的新衣服,和各种她爱吃的肉。我妈为了让我心甘情愿,不跟其他孩子攀比地给她钱花,就会时常给我洗脑:“给老的钱,别心痛,别算计,你看看我,一辈子都不算计,你姥爷花我的钱最多,你爷爷奶奶更是,除了咱家没人管,我伺候了一辈子,你看看咱家过得是不是最好?”

    我妈不定期在各种时候,跟我总结她今年花了外孙多少钱。然后再补上一句:“虽然把他带大了,按说有你们,我不该花他的钱啊。”我于是就立刻心领神会地问她:“咋滴,我再多给你补充点儿,你好不要他们的了?”我妈就假模假式地小声说:“不用,我有。”通常任何时候,即便她说了自己有,我掏出钱来,我妈也会假意推辞一下,再理直气壮地接过去揣到兜里。据她说:“你姐姐他们赚钱不容易,你赚钱容易,你赚的钱里都有我的一份,这是共产党让我花的,我花是应该的。”我于是叹息复叹息,无可奈何地任她在自己的理论里沉沦,不去纠正。

    我是我们家离开最早的孩子,当然也是在家待的时间最少得孩子。

    我家这种闹哄哄的日子,在外甥7岁的时候基本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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