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赶时髦的日子(三)
我常觉得我二姐蛮神奇的。小时候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乳牙全部变黑,且七歪八扭各有自己的想法。因为缺营养,长得瘦瘦小小,如丑小鸭一般。成年后,她在我们姊妹中间,也是身高最矮,属于小巧玲珑的女子。但她长大后却越长越好看,原来看着丑的要命的大脑门和大后头,反而让她的脸型显小,五官立体起来。颇有丑小鸭变成白天鹅的感觉。
她其实跟我一样,既没得到大姐一样的关爱,也没得到小弟一样的宠溺。处于中间,属于被忽视的孩子。却有着跟我完全不同的性格。二姐瘦瘦小小、脾气好、不张扬却心眼多多。跟她一比,我其实就是个傻乎乎的坏小孩儿。我二姐不声不响就学会了很多事情。常能干出让别人刮目相看的事情。我妈要扔掉的电熨斗、收音机,她就拿来拆拆装装,有时候歪打正着,真的能让她捣鼓好了。我妈常拿我俩对比,笑话我:“你看看你二姐,再看看你,18岁了,还是啥都不会”。
二姐7、8岁就能帮她做饭,擀饺子皮,我到高中毕业,还是对家务事儿一窍不通,依然沉浸在爬树、跳格子、踢毽子、看各种课外书等不学无术的活动中不能自拔。而二姐却对各种家务事儿一教就会,不教也能看会。这常让我觉得匪夷所思。
二姐不过才七八岁的时候,就已经能够在我妈的训练下,时不时地协助我妈操持家务了,我妈做饭她就会帮着烧火,我妈包饺子,她就帮着擀饺子皮,我妈炒菜,她就帮着摘菜、再掰成一段一段,我妈腾出手来做饭的时候,直接用就行了。那我妈的话说就是干活有眼色、机灵。我姐在吃饭的过程中,就掌握了菜应该切多长一段,做的菜什么颜色才好吃又好看,饺子应该包成什么形状,面条可以切成宽的,也可以切成窄的等等。而我却对此从没留意过。我对饭菜一直采用的是拿来主义。别人做好了,我只管拿来就吃,从没在意过其他细节。当然我也是挑剔的,但我的挑剔只限于口感。口感不好,不喜欢吃的,我就少吃点,口感好,我喜欢吃的,就放开小肚皮使劲儿吃。我那时每年夏天就会食欲不振,我们这里叫“苦夏”,我跟绝食一样,啥都不爱吃,通常这种时候,我妈也是不管的。我坐在饭桌前,蔫头耷脑地不肯动筷子,或者吃一点点就跑掉,我妈就会骂我一句:“馋狗馋猫不上膘。”“你看看你瘦瘦的那个样子,不吃拉倒,一边去。”
我于是冲她翻个白眼,悻悻地离开饭桌跑到别的地方蹲着。我在二姐忙忙碌碌跟我妈学做饭时,忙着和小伙伴一起爬树、跳格子啦、踢毽子啦,看那些跟学业毫无关系的杂书。我在高中毕业时还什么家务都不会干。结婚后还不知道芹菜究竟要切多长才算好。但我很幸运,我身边始终有很多喜欢做饭,并且厨艺颇高的人,能满足我的口腹之欲。这让我颇为庆幸和自豪。
我妈在成为做衣服的熟练技工后,就开始用各种方法节约布料,给我和二姐拼拼接接做衣服了,我对这种衣服深恶痛绝。有一年过年,我妈给我和二姐做了新衣,其中一件前襟上半部分就是用这种方法拼接了别的布料。我和二姐那时已经初具辨别能力,都觉得那件一色布料的更好,不肯要这件拼接的。我妈被我们俩吵吵的没办法,决定抓阄,谁抓到算谁的,再不穿就拉倒,穿着旧衣服过年。我瞪眼睛鼓嘴巴地告诉她,抓到我也不穿。我妈做了两个一样的纸条,对二姐说:“你听话,我让你先抓。等让她抓到,不穿,我就揍她。”二姐高高兴兴地抓到了那件衣服,乖乖地穿上了。大家皆大欢喜,愉快地穿新衣、过新年。很多年以后,我妈说起这事儿,我二姐说:“其实我都明白,她太熊了,就给她吧。”
不过我那个一向乖巧听话的二姐,却在随后一系列关乎她人生走向的重大事件中,展现出异常坚定的决心和果敢的态度。每一次面临抉择时,她总是清晰明了地表达自己的观点,毫不动摇地坚守着内心的选择,即便是面对母亲的压力,也毫不退缩。这使得母亲对她也束手无策。
相较之下,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却变得越来越随和,仿佛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甚至在自己的婚姻大事上,我也乐意听从我妈的安排。她认为好的人,我便欣然接受;若她觉得不妥,我也会果断分手。这种无所谓的态度,让我看起来有些傻乎乎的,似乎怎样都可以。
我跟二姐年龄只差一岁,我们俩小时候身高差不多,常穿着一样的衣服,伙伴一样一起上小学、一起上初中。一起剜草喂兔子,一起扒草当柴火,一起捡麦穗,一起捡花生,以同样的姿势倚在教室外的墙上晒太阳。当然,也有不一起的时候。她虽然瘦瘦小小的,但是会唱歌,会演节目。我却啥都不会,只知道懵懵懂懂地随大流。上学,在学校玩;放学,在家里玩。所以我二姐会在老师的带领下,到田间地头、场院里给忙着大生产的大人们表演节目。而我就只有看着的份儿。我妈至今还时不时地笑话我的傻笨和啥都不会。但我当时浑不在意,随便怎么样都行,二姐演我就高高兴兴地跟在她屁股后面看。我后来在任何一个学段,都没有产生过羡慕、嫉妒等想法,当然也从没产生过努力学习、奋力追赶的念头。我的思想游离在其他伙伴之外,有点麻木地度过了一年又一年。有趣的是,小时候没有才艺的我,长大以后选的专业,跟才艺有很大关系,我学了跳舞、学了钢琴、学了,美术,涉猎了很多跟艺术有关的领域。
我童年的回忆里充满了懵懂和无知,我没有目标,没有动力的自然而荒蛮地成长着。我曾经归结于,我爹我妈从来不知道管理我的学习,如果有人管理,我可能会变得好一点。但我后来大命换小命地生了一个女儿,我啥都不用管她,她就能自然地形成自己的生活秩序,管理自己的作息时间。从上学开始俨然就是个自律的鸡娃,自我督促、自我鞭策地读完了博士。我在她的身上找不到一点我上学时的影子。这让我时常怀疑,是不是抱了别人家的孩子回来。也让我开始怀疑我把自己的不求上进,归因于我爹我妈是不是正确的。
80年代,我上初中时,我妈和我大姐开始大量的收缝纫活儿,每天趴在缝纫机上哒哒哒哒地做衣服赚钱。我对此并没什么感觉,我二姐却非常羡慕,觉得我妈和大姐会做衣服非常厉害,而且不用上学也很自由。所以在初三快结束时,无论如何不肯继续上学了。那年她才15岁。我妈为了让她上学,开始故意为难,指派她做各种饭,如果不会做就得去上学。包饺子、烙饼、擀面条,北方各种各样的面食,我二姐无师自通,啥都会做,除了上学也啥都愿意做。我妈只好接受了她不上学的事实,开始把她也纳入到自己的队伍中,娘仨成为一个团队,风云在我们镇和临近镇的缝纫市场。
我二姐自那以后,便展现出一种令我钦佩的自主性和决断力。始终坚定地将自己生活的决策权紧握手中。
她在需要结婚的年龄,通过七大姑八大姨的牵线,见过数不清的相亲对象。经过一系列的考验与筛选之后,毅然决然地选定了我现在的二姐夫,即使周围人对此存在诸多疑虑和反对意见,她也毫不动摇。
不仅如此,二姐还展现出非凡的投资眼光和勇气。她大胆地将一笔在我眼中堪称巨额的资金投入了股市之中。在这个风起云涌、变幻莫测的市场里,股价经历着一轮又一轮的波动,时而上扬,时而下跌,但二姐却能坦然面对其中的风险与压力。二姐在很多方面都表现出超乎于我们家人的胆量和抗压能力,无疑成为我们兄弟姐妹中的佼佼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