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星丛花
近日来,云潇和云成川二人的关系缓和了许多。
偶尔晨时云成川不用上朝,碰见云潇过去打扫书房,还会特意要她带几本书回去看。
当然,嘴上仍是说着一番不依不饶的话。
什么“多看点书长长脑子,免得被人骗了还帮人数钱”诸如此类的话。
一开始云潇还时常同他拌上几句嘴,后面听多就麻木了。
她发现阿兄这个人真是光长个子,纯纯幼稚鬼一个。
清点了下个月要上新的款式,云潇朝常清打听常安平的现状。
经历上次一事,她们对安平简直是严防死守。
暗处有人对安平虎视眈眈,待在常清身边也只会徒增风险。
好在姐妹们都口风严实。
常安平现下暂居在绣娘们租住的院子里,用的是苏溶溶表弟的身份。
在齐瑾盛和牧离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虽是凶险,好歹也能先躲些时日。
询问完常安平的安危,该轮到常清关心云潇了。
“潇潇,你和荣王……”常清说着哑了声,提着的毛笔在墨砚上蹭了又蹭,到底没想出该怎么问会委婉一点。
她自从成了明月居的当家之后,人脉圈广阔不少,也因此能第一时间听见一些流言。
云潇近段时间同齐瑾盛走得太近,她相貌妍丽,荣王又有意亲近,难免引人遐想。
“姐姐可是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云潇神色淡淡,拿着抹布替她擦去桌面上滴落的墨迹。
“我对齐瑾盛没有任何喜爱之意。”
说着,她将抹布摊开在常清面前,脏污的墨渍在白色的绸布上异常刺目。
“真正的爱不需要以拘束和诋毁为手段。
这些谣言,是荣王特意散播出来的。”
常清手一抖,差点将方砚打翻。
她视云潇仍一副冷静姿态,努力压下即将破音的声调。
“云潇!你到底想做什么?”
“时至今日,不瞒姐姐,我与齐瑾盛之间隔着血海深仇。”
那块抹布被团吧团吧紧紧捏进手心,“姐姐放心,我有分寸。”
常清盯了她许久,知道拗不过云潇,悠悠长叹。
“你就任由他这么污蔑你的清白。”
“流言不会传多久的。”
云潇冷冷一笑,抹布被丢进鱼洗中。
上巳节她敢那么做,就已经预判到了齐瑾盛的手段,也谋划好了一切。
接下来她都会特意避着荣王。
像齐瑾盛这种自负又占有欲极强的人来说,明明近在咫尺,却又得不到的才最抓心挠肝,魂牵梦绕。
上次为牧离祓禊,就是有意要让他看见的。
云潇要给齐瑾盛营造一种紧迫感,让他知道,若是不早些筹谋,美人可能会被拥入他人之怀。
再有,竞争激烈些,更能激发他内心的胜负欲。
像荣王这种人,云潇太懂他了。
对他来说,得到的不如偷来的刺激,偷的不如抢到手的有成就感。
说到底,他最爱的是他自己,只是为了展现自己所谓的“雄风”。
云潇所谋划的,就是要让他在争斗中冲昏头脑,误以为自己是真的爱上一个人。
只要他上了头,后面的一切就都好办了。
她会亲手解决掉他。
常清说服不了云潇,云潇也无法让常清全然放心。
为了避免争端,二人互道一番客套话,云潇就以归家用晚膳为名义提前向人告辞。
闷闷不乐出了明月居,云潇魂不守舍漫步在青雀大街上。
莫名地,感觉到路人三三两两地将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或许更确切一点,是落在她身后不远处。
云潇猛然回过头。
措手不及的云成川慌张抓起旁边小摊上的物件,“这件不错,老板,我要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云潇实在憋不住,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这位客官……”
摊贩欲言又止,云成川偷瞄的目光从云潇身上收回,下移到自己手里的东西上。
一盒……胭脂。
云成川:囧
真该死啊。
急着假装路过买东西,随手一抓怎么手气这么倒霉,拿个女儿家用的水粉。
刚刚一慌张还特地喊得那么大声,脸都丢光了。
“客官?”
摊贩瞅着云成川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一会儿红,拿不定他的意思。
脸上热意升腾,云成川不敢看周边人的视线,匆匆把胭脂盒塞给小贩。
“包起来就行。”
付了铜板,云成川忍住搓脸的冲动,几步走到捧着肚子笑岔气的云潇面前,用指关节敲敲她的头,强硬把水粉塞给她。
“买给你的。”
云潇深呼吸调整状态,没拆穿幼稚鬼,给他个台阶下。
“阿兄怎么会在这里?”
云成川的手拢在袖子里扣住掌心揉按,绞尽脑汁想出一个理由。
“云静姝乘马车回府了,我刚好顺路,过来带你一起回去用膳。”
并肩而行的云潇顿住脚步,偏头望他,晚霞灿灿金光揉进她的眸中,亮得惊人。
“所以说,阿兄在府里碰见四妹妹归家,又能‘恰巧’的顺路来送我?”
她那狡黠的小表情就差把“我知道你特意出来接我,借口好拙劣。”直接写在脸上了。
云成川握拳凑至唇边不自然地咳嗽一声。
“吴有德的事,难免令人心有戚戚然,姑娘家落单,不安全。”
云潇点点头,双手背至身后,半跳着向前跨了好几步。
以为她想到吴有德而感到忧怕,云成川加快速度赶上她的步伐,出言安慰。
“吴有德他罪有应得,等赵副使承上证据,必会受到惩处。”
云潇转过身一边看云成川信心坚定的神色,一边缓缓倒着走。
他这坚信正义的阿兄啊……
证据?那日牧离和齐瑾盛所奏还不够吗?
云潇胸中淤堵,失望敛眸。
云成川着急上前按住她的肩膀,免得她被身后的垒起的木箱绊倒。
云潇复而扬起睫羽,入目仍是那张意气风发的脸。
多么熟悉的神色,恍惚间仿佛与前世的自己面对面。
那么坚定,那么坦荡,那么热烈,只为正义,只为信仰。
眼底的阴翳不肖踪迹,她弯眸一笑。
云成川,好好代替我,在坚守正义的道路上继续走下去吧。
云成川看直了眼,仿若一根杆子伫立原地。
“哥哥,买朵花送给这位小姐吧。”
箱子后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小姑娘探出头,怯生生看着他俩。
云成川迅速缩回手,扭过身目光闪躲。
云潇的注意力全然被小女孩手里奇异的花卉吸引,没有注意到他的举止。
黄灿灿的花一朵挤一朵,热烈张狂地盛开在小女孩干瘦的怀抱里。
她蹲下身子,伸手扇扇风,仔细去嗅那股淡雅的芬芳。
“小妹妹,这是什么花呀?”
“都……都是我在不归谷摘的。”小姑娘把花推近云潇面前,“我叫它、叫它星丛花。它晚上会幽幽发光,像一丛一丛的星星!姐姐,买……买一些吧。”
“不归谷?那是个很危险的地方。”
“我就在外围摘,不进去。”
能感受到小姑娘极其怕生,甚至隐隐有点想躲避的意思,却强忍着极力向他们推销。
云潇端详女孩。
一张小脸上没几两肉,发黄的皮肤罩在骨头上,眼窝因为消瘦显得深深凹陷,嵌在其中的眼睛大且明亮,是唯一符合这个年龄段小孩子的地方。
“你多大了?”
“十三……”小姑娘一心惦记着卖花,又不懂得如何说好话,只一味地重复:“买些花吧。”
比了比个头,云潇觉得她分明只有八九岁孩童的身高。
这个岁数应当是女孩子抽条最快的时候,她却如此瘦小。
云成川在听见小姑娘的年龄后,也顾不得尴尬,半蹲下来。
“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警惕地扫了他一眼,朝云潇的方向挪了两步,“买些花吧……”
云成川皱眉,掏出钱袋子塞到她皮包骨的手里,“这些花我都要了。”
小姑娘惶恐地把钱袋子推还给他,“太、太多了。”
云潇笑着从云成川手里拿过钱袋子,数出对方报的钱数递过去。
小姑娘把钱小心翼翼收进衣服内侧的夹层里,把所有花排列整齐,用铺着的那块布包裹枝干,抱着递给他们。
云成川自觉捧过。
卖完了花,小姑娘一身轻松就要离开。
云潇喊住了她,又塞过去一锭银子,紧紧合在对方的掌心里,不让松开。
小姑娘惊疑地瞪大眼睛看这位和善的姐姐。
“我想同你买些星丛花的种子,可以吗?”
小姑娘眨眨眼睛,“这种花要凋谢成白色那几天才会有种子。”
“我可以等。”云潇拍拍她的手,“你懂这种花,我比较放心,这个是我给你的定金。”
“你……你要多少?”小姑娘不自觉抓紧手心的银子,她实在太需要钱了。
可阿母说过,不能随便要别人的钱,特别是男人的。
但是人家是要找她买种子呀,而且是个姐姐!应该不是什么坏人。
“你能找到多少我要多少。”
此话一出,小姑娘禁不住心神荡漾。
那得有多少钱呀?应该够阿母买好久好久的药了吧?
“好!”她一口应下,急不可耐就要出城。
云潇扯住她。
“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到时候我怎么找你呀?”
“周圆。”小姑娘踌躇几秒终究还是松了口,“等我找到种子就会来这里,你路过就可以看见了。”
“我不经常晚上来这里,所以你也别在街上待到太晚,知道吗?”云潇编出说辞,担心她太晚回家不安全。
周圆飞快应下,朝他们挥挥手一溜烟跑走了。
云成川捧着有些遮挡视线的花,口吻失落,“她看起来很害怕我。”
“小姑娘警惕性高是好事。”云潇说着从他怀里取出三分之一的花枝,“再说你不也是担心她的安危?
这下知道了名字,派人去查一查,就用不着牵肠挂肚担忧她是不是受虐待了。”
心思都被云潇说尽了,云成川不好意思地扯开话题。
“这花晚上真的会发光吗?”
“那就劳烦阿兄今晚亲自看看喽?”云潇俏皮地吐吐舌尖,“可都是你花钱买的,这么一大堆,我房里可堆不下。
我的要自己种。”
云成川: 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