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只愿乘风起
云潇帮着常清一起清对账本上的数目，骤然看见苏翠屏神色慌张地从二楼下来，朝她们快步走过来。
“二掌柜，三掌柜今日什么时辰会到？我们有一些尺寸数据需要同她核对。”
苏翠屏见平日云潇云静姝二人关系亲近，又姓氏相同，推断出她们应当是姊妹。于是当下不知云静姝踪迹，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云潇。
云潇听了她的询问，也不免感到困惑。
她偶尔会和云静姝一起过来，偷偷从后门进店里。
更多时候是她打扫完云成川的书房先过来，四妹妹处理完事情之后晚两步就会到达，从未出现过迟到这么久的情况。
云潇开口向苏翠屏确认:“她今日还未曾来过铺里？”
苏翠屏斩钉截铁地回复她:“我问了所有姊妹，她们都说今日还未见过三掌柜。”
云潇只觉太阳穴突突跳得厉害，立即放下手中的账簿，起身就往店外赶。
她实在害怕云静姝会遇见什么危险。
保持理智先返回云府，怕打草惊蛇惊动关姨娘。她揪着侍从打探一番，终于确定云静姝还在府上，今日还未曾踏出云府半步。
她忖度一下，前往偏院寻云静姝。
还未能靠近偏院多少，就被关姨娘的贴身丫鬟下了逐客令。
借口无非是四小姐受了风寒，不宜见风，关姨娘忙于照顾女儿，无暇招待她诸如此类的话。
云潇提出想见面的请求都被堵了回来，又联想到关姨娘对女儿强烈的控制欲，突然生怕一个不小心刺激到她，到时候受罪的仍是云静姝，只好悻悻告辞。
回揽风居凳子还没坐热，婢女就通报四小姐的贴身丫鬟请见。
云潇心情复杂地让侍从领着人进来。
偏院里，云静姝靠坐在被关姨娘锁住的门后，眼泪将袖子濡湿了一大片。
母亲平日里就对她管控严格，不允许她总是待在屋子里做女红这种小家子气的东西，更看不起她唯唯诺诺的性格。
关姨娘是圣上赐给云将军的异国贡女，年轻时的云纪鼎意气风发，也曾令关姨娘倾心于他。
被赐婚给云将军的那一刻，关姨娘是前所未有的欣喜心动，她野心勃勃地告诉自己，要在云府有这一席之地。
可自从入了云府，大将军就对她冷淡至极。不，应该说，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云纪鼎都从未正眼瞧过她。
自信骄傲的她熬不过两年就慌了，使计在送给将军的汤里动了手脚，才有了云静姝这一胎。
关姨娘满心期待着母凭子贵的未来，却失望至极地迎来了一个女儿。
她的地位在云府上仍是若有似无，云夫人从未为难过她，云府也从未苛待过她，可一样的，云将军也从未将她放在心上过。
诞下女儿虽然有些失望，但关姨娘不愿放弃。女儿又如何，只要培养得够优秀，女儿也能为她争来恩宠地位。
可她后来越发觉得自己这个女儿是多么不争气，总是让她失望。
琴棋书之类的，云静姝就像被下了咒一样，笨拙得怎么学也学不会。唯一一项还说得过去的画艺，根本无法在同龄人之中脱颖而出。
不仅天天捣鼓那些破布，在能向云将军讨赏的时刻，也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来，更遑论替为娘的说些好话争宠。
很多时候，云静姝不是在被关姨娘耳提面命学习，就是在被她责骂的路上。
这一月来关姨娘还高兴女儿不再躲在房间里玩弄那些没用的东西，欣喜没过多久，就被她发现事实压根不是自己所期待的那样。
这个死丫头不知道被谁蛊惑了心，天天往外跑，简直是有辱她云府小姐的身份，若是被将军知道了，她这当娘的脸上如何还能挂的住？
关姨娘怒急攻心，像以往一样把不听话的云静姝锁在房间里反省，收走了她房间里的针线剪子。除非云静姝和以往每次那般向姨娘承认错误，否则绝不会放她出来。
云静姝摊开因为拍门而发肿发热的手，眼泪不自觉砸进掌心，愈发难耐刺痛。
这次的闭门思过比以往每一次都难熬，她没有哪一次像如今这般，不愿在待在这空落落的房子里。
没有喜欢的刺绣，没有人声的问候，没有烛火油灯，更没有人笑盈盈地坐在她身边，安静地陪着她。
云静姝用力吸吸鼻子，祈祷着贴身侍女能尽快将她的话带给云潇。
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第一个念头就是找二姐姐，这种关头，姐姐又如何能够帮得了她呢？
可是她就是莫名相信云潇，因为在云府，只有二姐姐认同她的爱好，还带着她见识到外面广阔的天空，让她知道，原来只要她敢迈出一步，也可以拥抱爱。
她原可以忍受这方小小的笼子，如若从未拥抱过畅快的风。
现在的她，只想勇敢展开羽翼，乘风而起。
可惜，没有这个机会了吧。
云静姝将额头抵在臂弯里，哭得脑袋有些缺氧。
门板传来轻微的震动，有人在敲门。
她惊喜地站起身，眼前一黑，差点栽倒。
门外熟悉的声音支撑她找回力气，扶着墙挺直身板。
“四妹妹，离这扇门远一点。”
“二姐姐！我……我知道了！”
云静姝的话带着极重的鼻音，她急切地回应门外的云潇，仿若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姐姐，我站远了！”
门板剧烈地震晃，哐当作响，被云潇一脚踹散架。
云静姝有些反应不过来，杏眼圆睁，迷蒙地看着收回脚的云潇。
二姐姐这么……力大无穷的吗？
好……好……好崇拜！
她眸子亮晶晶地奔向云潇，二姐姐的身影被阳光描摹出一圈金色。
云潇接住她，揽手一起走入门外无处不有的天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