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牧离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牧离跨坐在长凳上,一条腿屈膝搁置其上。
王掌柜掏出巾帕按去鼻翼两侧的薄汗,谄笑着招呼一旁的小厮赶紧为贵客斟茶。
他心中有些发慌,摸不透牧离这尊瘟神怎么突然来访,莫不是真让他查出来点什么?
王掌柜慎之又慎,本想端起茶喝一口压压惊,奈何手抖得厉害,只得继续按在桌下,掩饰自己的慌张。
茶水上不再凝出热气,牧离见王掌柜俨然一副沉得住气的模样,瞬间毫不遮掩嘴角的嘲讽笑意。
“掌柜的,最近可是做了一笔天大的生意?”
“大人莫要折煞在下,只是小本买卖而已。”王掌柜紧张得连连拱手,反复咀嚼牧离这番话外之意。
小心驶得万年船。
牧离斜睨他一眼,伸手捏住茶杯,食指扣在内壁,半截浸泡在茶水里。
他毫不在意地抽出,指尖落在桌面上轻划。
木质桌面随即因茶水的洇染化开深深浅浅的印记,勾勒出一个个四四方方的轮廓。
牧离抬腕在中间划下最后一笔,那是一条横切整个画面的直线。
顶着王掌柜疑惑的视线,牧离颇有耐心地指指那条横线。
“这是青雀大街。”
王掌柜:一种抽象感扑面而来。
王掌柜咽下口水,眼睛死死地盯住那幅颇具抽象风格的“画作”,更贴切的来说,应该算是地图。
说着,他的手指又轻巧地落在其他几个方位上。
一开始王掌柜还脸色如常,一直待到他点完目的地,已然难掩面上菜色。
无他,只因按牧离所特意指出的,都是他昨日从常清她们手里抢到的铺面。
“王掌柜可是谦虚了,小本买卖哪有资本一日之内豪掷千金,盘下如此多铺面?”
王掌柜两瓣唇扯不住发颤,急急举起方帕摁在脸上,脸上抖动的肉倒是遮住了,那只攥帕干枯的手,带动手帕在空中小幅度晃动。
牧离步步紧逼,王掌柜只觉周身无形的空气在此刻凝作锐利寒芒,他恰被万剑所指。
“据本官所知,闻君坊的流水并不足以能够轻巧盘下如此多的店铺。”
王掌柜用力咽了两口唾沫,方将喉头艰涩之感顺下食管。
他稳住心神,理智回笼盘算眼前局面解法。
假使牧离能定闻君坊的罪,现在肯定不会坐在这里同他谈话。
那只有一个可能,他并没有确切的证据可以证明闻君坊和案件有关,此刻的所作所为都是在诈他。
捋清其中利弊关系,王掌柜泰然自若灌下一大口茶水,胸中淤堵也落进肚中。
“商人重利,有利可得便能一赌,我们闻君坊看见市场之利,咬牙赌一把还是能做到的。”
王掌柜揉捻上翘的胡须,笑眯眯地回应牧离。
“大人身处官场,自然是不屑于我们这些小把戏,可这些手段在商界都是见怪不怪。”
见没能把对方逼破功,牧离神色淡淡收回前倾的身子,歪头倚在撑起的左手上,从鼻子里挤出不满的哼声。
“见怪不怪?”
他轻哧一声,“巧了,我这里偏偏见不得。”
“我所了解的可远没有你说的那么简单。”
说着,牧离大掌一拍,抓着的长剑把桌上的茶杯打翻,茶叶汁水淌了对面一身。
“私自扰乱京中房价,你可知罪!”
王掌柜忽视浸湿的上裳,领着两侧侍从屈膝朝牧离叩头。
“草民知罪,愿缴纳双倍罚款。”
王掌柜额头抵着交叠的手背,心中嘲笑牧离此次虚张声势,连丁点证据都没法找到,只能找这些对他们来说微不足道的罪名。
闻君坊昨天是故意抬高了铺面的价格来为难常清一行人,但那又如何,在这个行业中他们做过的,比这种事情更加过分的手段多了去了,就算今天被逮住,不也交点罚款就能翻篇。
牧离冷冷睨着他稀疏的发顶,执剑立于他面前。
“闻君坊果然财大气粗。
不过若是下次再犯,我想便是有意挑战刑案司的权威了。
到时候再交个百倍千倍罚金,本官可以发发善心让你们自己选择感兴趣的刑具。”
他这一发话,就是警告威胁闻君坊,要他们这段时间夹好尾巴做人。
“我们闻君坊是行业龙头,定不负大人的期望,遵纪守法,做好领头作用。”
答应该帮的事做完了,牧离一刻也不想再多看这个老秃驴一眼。
他佯装气急败坏地踹开身侧的长凳,一甩袖子离开闻君坊。
云潇三人忐忑不安地坐在包厢里。
常清盯着云潇踌躇了好一番,终于憋不住心里的一堆话。
“潇妹妹,牧刑案使他就这么答应帮你了,你们两个之间,是不是有什么情况?”
常清问得耿直,一边蔫蔫趴伏在桌子上的云静淑骤然来了精神劲儿,八卦的目光如炬射在姐姐身上。
“二姐姐生得貌美,性子又好,不能被那种坏人觊觎上!”
茶水刚入口,这些话将云潇呛得脸色发红。
常清抬手帮她拍背顺气,语气隐隐担忧。
“潇妹妹,一颗真心固然重要,可与那样一个人同行,不一定能拥有一个终点。”
云潇又仰头闷了一大口茶水,这才堪堪平复喉中酸痒。
她偏头对上常清,“常姐姐是想说他并非良人吧。
确实,那家伙连好人二字可都谈不上。”
“那妹妹你……”
“一种谁都不主动说破的利益关系罢了,姐姐放心,我们各自清醒得很。”
云潇不忘拍拍云静淑的头要她不要胡思乱想。
她知牧离生性多疑,昨日特意去找他帮忙,只是因为他们都有共同的敌人。
云潇给他画的大饼,说的分成,本就是她掩饰计划的一部分。
一开始就知道牧离十成十不会答应这种结盟,云潇真正算计的,是牧离也需要借她们之手来对付闻君坊。
她不明说是为了自保,毕竟知道太多的人往往被针对得越早。
站在牧离那一方,就是顺手给她们一个好,实则暗中把云潇她们当成一柄利剑。
倘若她们真能成功与闻君坊抗衡,那么便能分散他们的注意力,使王掌柜和暗中那些眼睛自顾不暇一段时间。
而在这段时间内,牧离就有机会可以把长时间无进展的案子撕破一个口子,提升找到证据的概率。
贪财贪权的我什么都不要,只心甘情愿为你扫除障碍。
云潇从来不信这种鬼话。
但是她还是选择当一个“一不小心就春心萌动的单纯”少女。
管牧离信不信,演到他不得不信就行了。
重来一世,她的手段不会一直干干净净。
靠自己?凭借自己的能力运用身边的一切关系,怎么不算一种靠自己的方式?
傻子才会放弃身边的优势去孤军奋战,靠自己往上爬不是喊几句口号那么简单的事情,更何况她绝没有失败的机会。
只要目标是正确的,不光彩又如何,到底是对是错,前提也是要能成功,一切在尘埃落定那刻自有世人评说。
话不必点得太明,常清得了她的保证,一颗心也熨帖下来。
厢外小二敲门。
三人交换一下眼神,收敛表情让对方进来。
“客官,门外柏大人……”
“请他进来。”
云潇常清一听便晓得定是与牧离昨儿的事情有关,连声有请。
云静淑也立刻起身同她们两个挤在一起,让出一侧空位。
柏白清听了回应,就立在厢房门口露了个面。
他朝里间三个姑娘抱拳。
“师傅被急昭宣进宫里,特地托我来给二小姐传话。
他说,接下来全凭几位大展身手。”
话既送到,柏白清还赶着继续去查案,便与她们点头告辞。
常清深吸一口气压下浓烈的欣喜,迎上云潇眸中熊熊野心之光。
万事开头难,此次安然度,接下来,就该轮到她们反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