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规划
因着牧离对闻君坊的警告，常清这边一众人顺利谈下铺面，是离闻君坊最近的那家。
没办法，本来这间铺面不会在她们的考虑范围之内，可惜王掌柜用计抢走了两个最优选项，只能退而求其次。
好在这间铺面也不算太差，总体来说不过是难以避免同闻君坊产生硬碰硬的较量，但只要实力够强，这些都不是难题。
大块大块的阳光越过门槛，铺洒于木质地板上。
云潇迎着光伸出手，暖意落在她微拢的手心里，映在她幕笠的白纱上。
一切是那么明亮且轻快。
常清的手指抚过扶栏，木头粗粝的纹路透过肌肤清楚传达到脑子里，仍有一丝幻梦感困扰着她。
云静姝模仿着云潇的动作抬手去接阳光，光束中尘埃细密，因着她拂动的风翻卷，描摹出光的形状。
她不禁慨叹:“我们真的有一家属于自己的铺面了？”
言语尾调上扬，云静姝既激动又难以置信。
“是的。”
云潇搭上她的肩，语气肯定，对她们，也对自己重复一遍:“是的。”
常清几步迈下楼梯，走至她们身边。
三人站在阳光里，眯着眸，不约而同将视线落在对角的闻君坊上。
云潇率先转过身，踱步至桌前。
“规划一下这间成衣铺的未来吧。”
属于她们的未来。
常清云静姝也随着凑上前，定定望着桌面上摊开的图纸。
上面绘制的是她们设计好的成衣铺的基本布局。
这间铺面有三层楼，在她们的一致决定下，一层未来会是成衣铺的经济区，售卖基础款式成衣；二楼则为奢华区，售卖的是限量产品及定制产品；三楼将会有她们各自的办公区域，全然安排得井井有条。
主要这间铺面最让云潇满意的是，它有一个极为隐秘的小暗室，小暗室里的另一扇门，直接通往屋后的小巷。
这个后门，简直就如量身定做一般，方便她们两个不适应出面的人掩人耳目地出入铺子，也降低了打草惊蛇的风险。
铺内基础框架布局已然完善，现下需要她们商讨考虑的是屋内装修布局。
云潇扫视一番四周。
阳光透过大门，但不足以照亮整个大堂，反而将一层分割为光明和阴暗两部分。
常清也发现了这一点，苦恼地拍着脑袋。
“铺面虽大，可这窗子实在不够，采光是个大问题。
怕是要在照明上花费不少资金。”
云潇默然，在脑海中搜寻解决的办法，偶然间灵光一闪。
“有了！”她激动地站起身。
“我们可以用镜子！”
“镜子？”
“对！就是镜子！”
常清和云静姝一齐望着喜形于色的云潇，皆大为不解。
那些个铜镜不就平日女儿家用来梳妆，和这大厅的采光，能有什么干联？
清楚二人的疑虑，云潇主动朝她们解释。
“镜面光滑，可反光，亦可做光源。”
常清当下反驳:“虽可反光，但小小一面镜子，对于摆放的角度肯定很苛刻，用其替代一部分灯火，不一定能减少耗资。”
“常姐姐考虑得是。”云潇仍旧眉眼带笑，并不因常清的否定而灰心，反而徐徐道:“可我所要用的镜子，有异于平日里大家梳妆打扮用的小铜镜。”
她曾从母亲留下的手稿中，见过一种名为“全身镜”的东西。
“我说的这种镜子，是有好几十个铜镜那么大的等身镜，不仅可见妆容，更可观全身装束。
至于照明方面，也要比小铜镜更甚。”
常清唇瓣略张，沉浸于云潇描绘的设想中。
这等身镜不止可用来反射光线，分担灯饰所需量。
哪怕它本身的造价可能高于灯饰采购所需资费，但镜子只需摆放在那里，而灯火若想长明，便需每隔一段时日添补燃料。
这燃料在长年累月之下又是一笔不菲的开销，甚至用不了几年便能大大超过镜子的造价。
再有等身镜新奇，可为一大噱头吸引客源。
另一方面也可供顾客试衣，好观看成衣上身效果。这种便利顾客的优势，能大大提升她们同闻君坊的竞争力。
权衡之下利大于弊，常清立即拍案赞成。
采光布局商量完，就该是解决成衣铺人手的问题了。
无人不知闻君坊垄几近断了京城的成衣产业，甚至逼迫得民间裁缝小店也接连倒闭，有些积蓄没倒闭的，也都搬离了京城。
老百姓购置新衣，消费不起闻君坊的产品，大都选择自己扯布缝补，亦或是出城越过漫漫山路，去隔壁镇上的裁缝店定衣。
京城里吃成衣这一口饭的手艺人，要么去了闻君坊手底下做事，要么跑的跑，转行的转行。
要在京城里找师傅，只怕是海底捞针。可短时间内要寻得一批可靠的裁缝，实在谈不上容易。
眼见两位姐姐难散眉头愁绪，云静姝怯怯发声:“我们可以聘请其他城镇上的裁缝。”
云潇长吁一口气，指出其中难点:“我们先不说京城手艺闻名的匠人皆被闻君坊挖走了，附近城镇零零散散的裁缝都耳闻过它的威名，怕是不愿和我们对抗闻君坊。
这对混一口饭生活的他们来说，赌输的成分太大了。”
“那就找再远一点的！”云静姝语气急切，她害怕好不容易起步的事业，折在这一步。
“远一点的……”常清顺着她的话喃喃自语，蓦地眸子一亮，“江都！”
对啊！江都！她们怎么没想到！
江都水乡，以织绣制衣闻名。
民间流传着一种夸张的说法——江都的女子皆有一双巧手，与生俱来就会织布刺绣。
只可惜离京城路途颇远，虽有织造业优势，但江都的女子多不被认同，因着当地极为过分的男尊女卑思想，她们不被允许在当地进行组织性的织造工作。
江都女子只能偶尔做些刺绣去补贴家用，这些都是当服装产业发展不起来的缘故。
世人皆道江都女子是水捏的人儿，温顺体贴，轻言软语，以夫为纲，娴静淑良，是男儿娶妻的不二标准。
常清从前也对此感到十分好奇，直到她带着儿子在江都暂居一年，才明白一切远不如世人所宣传的那么美好。
或许，这也是一次机会。
想着，她按住胸膛之中那颗叫嚣的心，同云潇请求。
“静姝妹妹说得不无道理，若是可以，可否将这件事交由我全权负责？
我曾在江都有一群交好的姊妹，制衣是她们的拿手技能。”
讲着讲着，似乎是忆及往事，热泪涌出她的眼眶。
常清用力地抹去，透过火辣辣痛的眼睑，仿佛又看见一个个女孩子拉着她的手呜咽。
世人口中所说的水，化作她们眼眶中的泪，不分昼夜，未曾断流。
云潇望着常清那双悲恸的眸，正空洞地透过她，望向远处的山水。
她敛眸牵起常清的手，轻按她的虎口，试图给她传去一份力量。
“常姐姐，能做到的话，带她们过来吧。”
常清再难自抑，哽咽着努力从牙缝中挤出不成调的话语。
“她们会答应的……相信我……
好……好……我要带她们过来！”
这似乎是一件很难想象也很难办到的事情，要打破的不只有当地的偏见，还有那些女孩子十来年几十来年对自我的桎梏。
但常清十分坚定，因为她曾那样深刻地切身体会过、与她们接触过。
就她所熟识的那群女孩儿而言，她们绝不止是温柔的碧波，她们更是汹涌的暗流，在见天光那刻，势必奔流向海，哪怕浪碎礁石，也绝不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