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不甜
三个人分头奔波，打听京城里合适的铺位行当。
劳碌大半天，一直到傍晚才有空闲坐下来喝口茶润润嗓子。
常清左顾右盼，没寻见云静姝的身影。
云潇看出了她的疑惑，面向她解释云静姝的行踪。
“关姨娘对四妹妹管教严格，她没办法同我一起在外面待太久，我便让她先回去了。”
说着，她把手里记录的册子摊在桌面上，指腹托住边角翻开，抽出夹在里面两张纸页。
“这是静姝今日收集到的信息，她整理好了，说要我们自己先看，回去通知她结果如何就行。”
常清点点头，也摊开自己的册子，推至云潇面前。
二人交换信息册子，拿笔在各自觉得可行的铺面下打钩。
挑挑拣拣，最终选出五间较为合适的铺子。
第一间铺面是五个选项里面最小的，但胜在它正居闹市中间，人流量大。当然，弊端也很明显，这个铺面面积若是要做成衣铺，委实不太够。
第二间占地面积倒是大，可惜离市中心太远了，若要同闻君坊对垒，宣传方面恐怕是难上加难。
第三间铺子大小适中，就在青雀大街隔壁的万水长街上，离闹市不远，和闻君坊也有一段距离，能保证在名声彻底打出去之前，保有喘息的余地。
第四间面积最大，位于青雀大街街尾，是街道交汇处，人流量众所周知地多，交通也方便，唯一的缺点就是价格太贵。
第五间比第四间小了三分之一，但办成衣铺也是绰绰有余了。最吸引人的点是它对面就是布料行，可最难以抉择的点是其离闻君坊太近了，甚至可以说容易形成同行面对面互碰的局面。
如若无资金的后顾之忧，她们自是会选择第四间。终归是后续所需资金仍旧紧张，在购店上大出血，总得忧心之后资金链断裂，心余而力不足的情况。
常清叹了口气，将第一间，第二间和第四间的纸片抹到一边，指肚点在最中间那张上。
“若是可以，我也会同姐姐一样选择它。”云潇噙上苦笑，抓住常清的手指抬起一寸，另一只手按住云静姝留下的其中一张卡片，滑到第三间铺子的纸片上。
“只是可惜，天时地利，人不和。”
常清的手指被松开，重重地点在纸片的那句话上。
——万水长街空房闹鬼秘闻。
“常姐姐应当同我一样，都是不信什么鬼神的。”
可是这个朝代信，天下的百姓信。
十五年前元齐王还特封了一名能呼风唤雨，通晓古今的神女齐云，在此之后，无论庙堂亦或是市井江湖间，对神灵的信仰达到前所未闻的境界。
哪怕后面齐云被披露为妖女赐死，百姓也认为是上苍怪他们错认神明，才降罪于世间。
在坚信神鬼之说的时代，选择在闹鬼谣言轰轰烈烈之地开店，简直就是给自己的事业自寻死路。
“总归是传成了祸患。”常清惋惜提笔，在这间铺子上画了个大大的叉。
那么，就剩下第五间了。
权衡再三，第四间铺子被重新挑出来，摆在旁边。
“即是抉择不下，你我二人明日再去探访一番吧？”
得了常清的应允，云潇把桌上散乱的东西都夹进册子里。
“天色不早了，我先把这五间铺子带回去给四妹妹看，听听她有什么不同的见解。”
常清检查确定桌上没有遗漏的物品，伴送她出门。
刚打开门，就看见常安平有模有样地舞着小木剑，笑得开怀。
一个男子时不时帮他调整胳膊的角度，眼里难掩欣赏之色。
“阿兄。”
云成川听闻云潇唤他，才发觉虚掩的门不知何时已经打开，云潇同常清的视线正一并投在他身上。
他不自然地别过头去，握拳盖在嘴边轻咳。
巷子的尽头，是云成川出行常搭的那辆马车。
他将手背在身后，抬头望天，故作不在意走向马车。
“天快黑了，该回府吃晚饭了。”
他一个字一个字说得大声又僵硬。
常清的视线在别扭的二人身上游移，猜出他们之间的大致情况后心里好笑。
局外人，看得清。
她好意搭腔“提醒”云潇，“潇妹妹，快些同你阿兄乘车回府吧，路上安全些。”
云潇见着云成川那一步掰成两步走的模样，也有些忍不住笑。
她一面朝常清扬手，一面赶到云成川前面登上马车。
“常姐姐再见！”
“你们路上注意安全！”
静。
静。
静。
不出所料的无言塞满整座马车，云潇第一次认为坐马车这么慢这么难熬。
云成川坐在对面，有意避开她的目光。
云潇更是找不到机会提话题当切入口了。
气氛着实尴尬，她掀起帘子探头探脑去看街上形色各异的摊贩，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吁——
马儿被拉紧缰绳，马车停了下来。
云成川跳下马车，身影被彻底掩住。
云潇悄悄掀开帘子想看看他要做什么，奈何云成川待在马车的另一侧，完全是视野盲区。
少顷，帘子再次被掀开。
云潇急忙把手交叠回腹前，板正上身，目不斜视。
“给你。”
云成川回位落座，一只手笔挺地伸向她。
“糖葫芦？”云潇眼睛圆睁，不太理解现下的情况。
“拿着。给你的。”
云成川窘迫地重复两遍，手臂上紧绷的肌肉线条流畅。
见他一再坚持，云潇茫然费解地接过糖葫芦。
他这么盯着她，是想要她吃这串糖葫芦吗？
那一瞬不眨的视线盯得她头皮发麻，云潇试探性地张开红唇，当着他的面咬下一颗山楂。
酸涩盖过糖衣的甜，在唇齿间横冲直撞。
她迅速嚼了十几下，急不择途咽了下去。
整个嗓子眼都是酸与涩在狂欢。
云成川瞧她蹙眉忍住不龇牙咧嘴的模样，如履春冰，谨慎地试探开口。
“你……不喜欢吃糖葫芦？”
“当然喜欢。”云潇咽咽口水，舌根的酸意不那么重了。
“阿兄，你下次应该先买一串自己试一下。”
她张开嘴，皱着眉又咬下一颗。
云成川再愚钝，也该懂得她未尽之意。
“太酸你就别吃！”
云潇没理他，执意一颗一颗认真吃完糖葫芦。
“这可是阿兄第一次给我买糖葫芦，心意不可辜负，当然得吃完。”
夕阳西斜，马车辘辘。
她的唇比咬下的山楂更显红润晶莹，云成川的心里莫名起了一阵风，吹乱了所有枝叶。
侍从喝住马，恭敬为他们掀帘。
云成川别过头，努力平整慌乱的心声。
“你们总是这么为难自己。”
云潇盈盈欲笑地将竹签握在他手里，语气揶揄。
“你总是这么为难自己。”
！！！学他说话！
云潇故意捉弄他，事成之后立马三两步跃下马车，率先跑进云府。
云成川低下头，目光沉沉罩在手心间的竹签上。
“阿兄！”
他蓦然抬头，云潇一手搭在门上，一手高高举起左右挥舞。
“我原谅你了！”
话毕，她提着裙摆，步履如飞，消失了背影。
原谅他了。
指的是糖葫芦……还是昨天的事？
应该都有吧。
嘴角不自觉上翘，他叩指攥紧那根签子。
暮色已沉，明月高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