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对峙
云潇今日回来的委实是有些太晚了，云夫人细心地检查了一番她有没有受伤，方让她赶紧去厅里吃饭，说是特地给她热了饭菜。
送走急着盘算府上开支的夫人，云潇一颗心已经飞向香喷喷的饭菜。
旋转，跳跃，我闭着眼~
在看见空荡荡大厅里不只有美味的饭菜，还有面色铁青的云成川时，她是真的想闭上眼了。
突然就感觉不太饿了呢。
“我们的云二小姐什么时候胆子变得这么小了？连门都不敢进？”
瞧瞧，多浓的火药味儿。
云成川端坐在饭菜前，皮笑肉不笑。
很好，可以确定了，他一定听见那俩木头汇报自己今日的所作所为了。
眼一闭，牙一咬，心一横。
云潇强作镇定与他隔着一个位置落座，率先抓起心爱的栗子糕塞进嘴里。
“阿兄也还没吃饭啊，正巧哈哈。”
“我一向遵循府里的饭点，哪敢和某人一样那么大胆。”
云潇左耳进右耳出，用公筷给云成川夹了一大块鱼肉，企图堵住他的嘴，打些哈哈好蒙混过关她会使剑的事情。
都怪自己今日脑袋一热，砍上尤癞子那一刻才清醒过来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云成川毫不留情推开面前的碗，不打算就如此轻轻揭过此事。
“云潇，真是给你出息的！上次出血，这次砍人。你说说，下次是不是就该闹出人命来了？”
他一掌拍在桌子上，震得盘子叮当响。
云潇咽下口中的栗子糕，竖起手指保证。
“阿兄，今日只是意外。我保证下次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了！”
“下次是下次，这次是这次，现在都能做出这种错事，我如何能相信以后不会再发生！”
云成川一步一步逼近她，云潇这才瞧清楚，他的头发上还在往下淌水珠，鼻尖皂角味幽幽。
阿兄这是沐浴至一半，听闻她回府，特地赶过来等人对质的？
他的神情愤怒至极，墨色长睫凝着水珠温顺地向下耷拉，眼尾因热气熏得泛红，莫名地委屈且脆弱。
“阿兄。”对着这样一张清朗如风的脸，她骤然心软下来，温言细语试图哄他。
“我真的保证下次不会了，你别生气好不好？”
他还是不领情，心窝子里熊熊燃着一股无名火。
或许是对云潇，更或许是对自己。
最近噩梦频频，他紧绷的神经终在这一刻断裂。
太多年，从未如此无助无力，从未如此歇斯底里。
“云潇，你永远都不知道我有多讨厌你！你和那个女人一样，令我觉得恶心至极！你和她一样歹毒又狠心！”
他宽厚的掌心摊大在她面前，抑制不住地发颤。粗粝的常年握兵器的茧，还有淡淡的，几近横断整个手掌的疤。
那只手终究是压抑着收回身侧。
云潇知道，自己这位阿兄方才一定动了杀心，想要掐死她。
“阿兄，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也许你恨那个人，可我不是她，将对她的恨迁怒到我身上，这不公平。”
云潇骤然起身与云成川拉开几步距离，凳子被腿带着往后，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云成川的胸膛剧烈起伏，气得一句话要大喘气好几次。
“可我看你与她分明没有任何区别！从来都不计后果，不择手段，你们有把人命放在眼里吗？”
她这才听懂云成川是在怪自己贸然出手伤人，不计后果，不择手段她认。
可他为了一个恶徒责怪她伤人，云潇绝对无法苟同。
“阿兄，那是个坏人！”
“坏人你就能随意拔剑砍了吗？”
“如果阿兄要找我说的是这件事，那我没做错，也不会认错！”
“云潇，人心都是肉长的！我看你当真没有心！”
云潇气极反笑，换作从前她会选择服个软，做个退步揽错把事情揭过去，今天她不想这么做了。
“在你眼里，坏人的命是命！那被欺辱的人呢？他们没做错任何坏事，就应该活该去死吗？他们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云成川首次知道这位软弱的妹妹态度能如此强硬，尖细的嘶喊声，听着就连嗓子都撕扯出血。
穿堂风一吹，湿发一直凉至头皮，他蠕动唇瓣，下意识觉得自己应该解释。
气头上的云潇没给他机会。
“是！他们的命都是命！花小娘的命低贱，不是命！小豆子的命不值钱，不是命！赵阿奶的命没利用价值，不是命……
我们就应该下地狱去做恶鬼，这样才能名正言顺，理所当然将这些人皮兽心的家伙一起拉下深渊，与我们一齐受烹油烈火，刀山剑海之刑！”
云成川瞪眼看着簌簌落泪的云潇，冷静之下方发觉她那张苍白的脸和无血色的唇是那么惹眼，恍若一阵易散的烟，下一秒就会支离破碎。
她……经历过什么吗？
他伸手想给她擦眼泪，被用力拂开。
“只有我记得……只有我记得……
你都不记得了吧。是啊，一些一辈子就见这么一面的人，匆匆过客罢了，谁能记得那么多。
活着还是死了，还有什么可惦念的呢？”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好似在低吟浅唱什么咒语。
云成川听不懂也听不清，却来不及向她追问。
“我们都冷静一下吧。”云潇吸吸鼻子，那些藏在暗处不好的记忆让她全然没了胃口。
算算日子，葵水应该快了，难怪这些个日子常常觉得心神不宁。
云成川嘴巴紧抿，被拂开的那只手藏在宽大的衣袖里，指甲戳着掌心。
刺痛，但清醒。
少女的裙摆就此翩翩然曳过大厅，飞入黑暗。
那双失去光彩的眸子疲累又失望，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吴语真的很无语。
他走到云成川身侧端起栗子糕。
“一个两个的，真的是。有的人明明特地去买了二小姐最爱吃的栗子糕，这心里啊，是关心着人家的，非不好好说话，这不就吵架了吗？
还是得我来啊。二小姐还没吃饱，这个，我给他送过去了。
公子您还是自己在这里好好想想吧。”
云成川扬手让他去，一只手烦躁地盖在脸上。
明明是想和她说出手之前先考虑自己安危的，怎么又因为噩梦的影响迁怒她了。
在知道她拔剑砍人那一刻，他确实担忧过云潇这种随意伤人的行径，他怕她走上歪路，怕他再怎么教导都掰不回来。
可是这种想法没有持续太久，对云潇自身的担忧就占据了上风。
他这个软弱无力的妹妹，怎么打得过外边那些凶恶势力。
他又不可能时时刻刻护在她身边。
为什么一个两个，总是这样。
为什么自己，总是这么别扭。
讨厌的，深深的无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