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咸渊水军旗舰的船头,戴着白色鬼面的阳牧坐在黄花梨大圈椅上,手里端着盏茶正慢条斯理的细品。
旁边摆着个四面围栏的货桌,防止放置的茶壶盘碗等器皿被晃下去。桌上一炉熏香,袅袅腾烟,清冽木香被海风一吹就散了。
稍后一点的位置是一张罗汉床,床上横着戴黑色鬼面,被晒得昏昏欲睡的韩淮临。
这两位的架势,不像出来打仗的,像出来游玩的。
然而实际上,阳牧与韩淮临这两张面具,在北地外族那边被称为“无常双鬼”。
之前有整整三年的时间,打得北边外族不敢踏进咸渊一个脚趾头,年年赶着年节的时候过来朝贡。
只是如今双鬼在南边沿海还没打出名儿。毕竟咸渊水军是弱鸡,这才是海贼和外藩的共识。
只要不站在地面上,咸渊朝廷就对海贼莫可奈何。
这次攻打方家寨,阳牧只带出来两条大船,三条中型船。
若是宋时在,一定能认出中型船正是去小耳村接他和阳牧的其中三只,只不过把上头飘的海贼旗换成了水军旗。
旗上大字从“阳”改成了“楼”,底纹改成了红底黄边。旁边的“韩”字旗倒是没改字,就换了黑底蓝边。
眼看方家寨近在眼前,阳牧放下茶盏,抬手。
旗舰瞭望塔上的传令兵打出旗语。五条海船令行禁止,同时停下。
对面,早就发现水军过来的方家寨寨门大开,乌泱泱驶出来十几条大大小小的船排成雁翅,把方家寨前面的海域排满。
衬托之下,水军这五条船简直就是送入狼口的小羊羔,随随便便就能被对方吞没。
阳牧不慌不忙,盯着方潮那条位于雁头的旗舰大船,唇角挂笑,目光冰冷,手臂用力向下一挥。
水军里一条大船缓缓横过来,黑洞洞一只霹雳炮就架在甲板上。随着炮手点燃,轰的一声,一颗铁球自炮筒中射出去,砸在方潮旗舰稍后一条中型船上。
刹那间,火光迸射而起,中型船船头被震塌,剩下的大半只船在海面上燃成一只巨型火把。
原本压根没把水军放在眼里的方潮见此情景脸色遽变,几步赶上船头,亲自向对面喊话:“敢问官家来我水寨有何贵干?有话好商量,何必上来就大动干戈。”
阳牧嗤了一声,向后勾勾手指。
然而片时,没声。
阳牧回头,就见韩淮临躺在罗汉床上一动不动,只有那黑色鬼面岿然。阳牧气笑了,一颗枣子打在韩淮临鬼面额头。
韩淮临抬手接住枣子,丢嘴里吃了,连枣核一堆儿吞下去。
他伸了个懒腰,晃晃荡荡走到前面去:“方大当家,这话得我来问你。敢问方当家在海里待得好好的,怎么就一时兴起跑陆上去了,还劫人家韦氏叶二郎的弟弟呢?”
方潮听得心里一咯噔,面上却不会显出来:“原来官家这是替韦氏抱不平来了。”
韩淮临打着呵欠:“也算不上什么抱不平。只是人家叶二郎打上我水军大门,我也只能来找方大当家来要人了。方大当家,不会让我为难吧?”
方潮做出为难的神情:“这,不瞒官家,那位没能跟我到寨子里来,还没出海呢人就跑了。官家跟我要人,我也拿不出啊。”
韩淮临也没为难,只点点头。
阳牧翘着二郎腿,捻起一颗葡萄放嘴里细嚼,将皮和籽吐在个钵盂里。
随着放下钵盂的一声响,第二枚霹雳炮又轰了出去。
这一次直接将一条小型船轰到灰飞烟灭。
韩淮临这才再开口:“方大当家,请问,你们水寨里有没有叶二郎的弟弟呀?”
方潮气恼已极,脸涨得青紫,瞪着对面咬牙切齿:“官家息怒,是我不对。然而人我是真交不出来。实在是没等把人带回寨子,人就跳船溺死在海上了。”
阳牧又捻起一颗葡萄。
瞭望塔上传令兵挥旗。
第二条大船缓慢横过来。
方潮忙改口:“官家且慢。人确实不在我寨子里,人在船坞。我马上派人去接!”
水军这边的第二条大船虽然转过来,但霹雳炮安静得很。
方潮紧着的心这才略微松了点。他连忙叫人过来,小声吩咐:“去船坞把宋时宰了。”
宋时不能留。
咸渊水军有炮。以前方潮只是听说霹雳炮威力大,从来没见过。此时见了才知道名不虚传。
若是再让水军得个好的造船师,造出更多的好船来,要不了多久,这海上就没了他们这些海贼的立足之地了。
方潮眼看着一条小船脱离方潮船队,绕着方家寨的岛缘往后开去。正要跟对面水军搭话,就听见第三声轰响。
海面上迸溅巨型水花,而那条小船只剩下几块破碎船板。
“官家这是何意?”方潮双手紧紧攥着船舷,从齿缝里往外挤字,“既然官家不能好好说话做事,那咱们索性就见见真章!”
阳牧站起来,慢悠悠用一只手帕擦手:“方大当家给我指个路就行,我亲自去接人。”
方潮怒极而笑:“那是我的船坞,官家倒是胆子不小,还敢自己去。”
韩淮临按住阳牧肩膀,笑向方潮:“没办法,方大当家是不知道,叶二郎哭得梨花带雨的,我这心里实在不落忍。只能辛苦一下自己,亲自跑一趟了。”
他黑起叶迟来肆无忌惮,一点都不会羞愧。
两边商量下来,由方家寨这边出一条小型船,水军这边上去三个人,一起到方家寨的船坞去接人。
在关于谁去船坞接人这件事上,水军这边起了小小的争执。
韩淮临不愿意让阳牧涉险。
可惜阳牧倔起来韩淮临也按不住,俩人又不能在方潮面前打一架,给整个方家寨看笑话。
最后俩人抛铜钱,硬是让阳牧作弊赢了。
韩淮临少见的黑脸,在阳牧提着枪跳下小船之前,扣着人肩头叮嘱:“你好去可给我好回来。别让你那小夫郎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就守了寡。”
阳牧那五人的小船和方家寨的小型船在远离对峙两军的位置会合。
阳牧带着两个人上了方家寨的小型船,自己的小船缀在小型船的后面跟着。
让阳牧出乎意料的,方潮竟然也在小型船上。
方潮打量着这个连着三次用霹雳炮轰他的船给他下马威的人。
哪怕这人看着通体贵气,隐隐约约身上还带着说不出的清冽香气,却早已给方潮留下“人狠话不多”的印象,半点不敢小瞧。
到了船坞,驶进闸门,方潮引着阳牧下船,来到宋时和王客知的小屋。
不想小屋里空无一人,只有宋时的床上显得凌乱,看得出走得匆忙。
方潮转身赶出门外,叫来船坞守卫:“王客知和……”他看了阳牧一眼,不知道官家那边到底清不清楚宋时的本事,到底含糊了没透露,“和那个人呢?”
守卫一脸懵的摇头:“不,不知道……”
“废物!”方潮一刀把人剁了,血溅在他脸上,透出狠戾。
阳牧靠着墙,耷拉着眼皮不说话。
方潮等不来阳牧回应,只能继续下令:“赶紧的,把人找出来!不然你们一个个全都给我死!”
守卫们呼啦一下散开,吓得无头苍蝇一样在偌大船坞里乱跑寻人。
不一会,有人拖着一脑袋血的王客知来了。
方潮揪着王客知的领子,凑到王客知脸前压着气声质问:“跟你一起的那个人呢?”
王客知头痛欲裂,还晕乎乎的,看什么都天旋地转。强忍着恶心开口:“跑了……他……他自己……抢了条小船,跑了……”
方潮丢下王客知,忽地转身,面向阳牧:“这位官家,你也听见了,这回人是真的不在我这儿了。人,已经跑了。”
阳牧却在王客知被抓来的时候变得精神起来,目光灼灼盯在王客知身上。他没理会方潮,反而主动问向王客知:“你是谁?从哪儿来的?跟你一起住的又是谁?叫什么名字?跟你是一个地方来的?是你的旧识吗?”
王客知这时才注意到阳牧,那白煞煞的面具看得宛如地狱出来的恶鬼,狰狞可怖。他惊了一跳,不自觉的躲到方潮身后。
阳牧上前一步。
方潮紧拦住阳牧,两人面对面,王客知被方潮护在后面:“官家,这是我的小玩意儿,官家还是注意些好。”
紧跟着方潮的动作,方家寨的守卫和方潮的亲信下属,缓缓合围,把阳牧和他的人围在中间。
阳牧抬头,太阳炫在他头顶。
海浪在不远处声声作响。
“我只问他几个问题,麻烦方大当家让他回答一下。”阳牧掌中枪旋了一圈,礅在地上,枪杆陷入沙石,枪尖与侧枝枪钩银闪闪的寒亮。
“有问题想问,当然可以。”方潮咧开嘴,一如从深渊爬出的厉鬼,裂开两排森森白牙,“去地府,问阎王爷去吧!”
他双手握住环首刀,向着阳牧砍了下去。
枪钩别住环首刀,阳牧与方潮两相角力。
阳牧背后,高高的瞭望台上,一支火箭向他后心疾刺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