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海边的夜晚入眠总是伴着潮声。静谧的哗哗声冲刷着甜梦。
宋时睁着眼睛，在黑暗中一眨一眨的，默默听着旁边的呼吸。
王客知听起来呼吸轻缓均匀，似乎睡熟了。
宋时轻轻嗓子，清浅的咳嗽在黑暗中极为突兀，连他自己都被吓一跳似的。
“王客知，王客知你睡着了吗？我有点睡不着。”宋时悄声呼唤着另一张床上的人。
王客知寂然无声。
宋时坐起半身，推开被子，望着王客知的方向：“王客知。”
没有回应。
宋时屏住呼吸，飞快起身从床上下来，蹑手蹑脚的溜出房子。直到关上门，确认门后没有别的动静，他才松了口气，攥紧拳头，小小的给自己鼓了点劲。
安眠药没白下，搭进去的两颗泡腾片简直不能更值。
宋时无比庆幸方潮不认识医药箱，原封不动的把这个给他还回来。
那个时候阳牧对着他的医药箱眼睛里放的都是狼光，大有只要宋时答应他立刻就能把药送到信任的郎中那里研究研究的架势。
不过阳牧手里也还有一些药，不知道现在他有没有拿去研究……
宋时懊恼的敲敲脑袋，把阳牧从脑子里甩出去。
脚步轻巧的来到修船场，宋时趁着巡逻的人没过来，一头钻进待修大船的船腹里去。
走过又长又空的船腹，来到船尾。打开船尾一处看似密闭的水密隔舱上的暗门，后面赫然别有洞天。
这里的空间比前面的水密隔舱之间的空间要大不少。算是这艘船一个暗格，正在直通水面的高度。
一般来说这里安置的是备用的小船或救生艇之类的，另有通往外面的门，可以直接放出去。
此时就有一只小船被藏在这里。
是宋时在船墟挑选的小船之一。
这一只小船的船型很适合改造成快艇。船底几乎尸骨无存，但船身狭窄，桅杆依旧坚实，两侧的船舷纵深也比较深。
宋时首先改造的就是船底，把原本接近平底的船改成尖底，头低尾高，船身前宽后窄，最适合在海中乘风破浪。
船的两侧则加装了近似羽翼的四个浮板，看起来像是要迎风展翅。
这是仿照的海鹘船，比起如今咸渊的各种船只速度快得多，也更机动灵活。
宋时一直干到月向西斜，才恋恋不舍的放下工具，重新把小船遮掩好，重新溜回房间睡觉。
如此接连四天，宋时都在晚上悄悄跑出去修船，王客知也一直无知无觉，根本不知道同住的室友这些日子到底做了什么事。
折腾到第五天，宋时的脑袋困得都要掉下来了，可他偏偏还不敢显露出来，竭力让自己做出精神矍铄的模样。只勉强撑着眼皮，指挥工匠把大船调了个头，船头朝向陆地，船尾浸在海中。
王客知从自己的船上下来，就瞧见宋时这奇怪的举动：“你又要干嘛？拖拖拉拉的五天才测绘好，后面你也该干活了吧？不然就算我不催你，方潮也该着急了。”
宋时这几天跟王客知的相处尚可，虽然不能有说有笑，起码也客客气气：“你也说了我该干活了，我从船头开始修不行？”
“你要怎么修？”王客知好奇。
宋时神秘一笑：“把船底凿烂，改成平底。”
王客知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你要改平底？”
宋时应得理所当然：“对，改平底。”理直气壮的表示自己就不是来给方潮干活的。
王客知上上下下打量了宋时一阵，一言难尽：“你觉得你这么混，能混到什么时候？早晚方潮会看出来的。到时候你又要怎么办？”
“到时候再说。”宋时肃了脸，郑重的问，“王客知，你在这里有自由，咱们两个都有技术，你就真的没想过要跑？”
“造一条不让他们追上的船容易，可进了大海，又能跑哪儿去？”王客知眼神空洞的望着远处的海浪，“你知道方向吗？困在茫茫大海里，咱们只有死路一条。”
宋时垮了肩膀，不再劝。
“行了，收了你不靠谱的主意吧，该干什么干什么，跟着方潮，起码咱们能活到最后。”王客知想了想，又含糊的加了一句，“也未必没有荣华富贵。”
宋时才要说话，突然一声震天裂地的巨响炸裂。
这座岛都跟着动了动。
船坞里的人惊吓异常，警惕惶恐的望着声音来的方向。
那是岛的正面，方家寨所在的位置。
“这是……怎么了？”宋时脸色煞白，瞪着王客知问，“方潮没那么缺心眼把寨子建火山口上吧？”
王客知讥嘲回去：“你来了这么长时间，看这岛像火山岛吗？”
话音刚落，又是一声炸响。
宋时与王客知细听，赫然醒悟：“火炮！”
果然，下一刻，船坞守卫就跑了过来，驱赶着工匠们回到房子里去：“官兵攻岛，都回去！谁也不准出来！”
工匠们一哄而散，争抢着跑去房子里，就好像躲进去就能保住自己的安全。
宋时和王客知被蜂拥的工匠们冲散了。宋时在人群中再看了一眼船坞之外，鼓起一口气一路冲回小房子。
小房子里空无一人，不知道王客知现在在哪儿。
这正是个好时机。
宋时跑进卧室，把自己的东西拼命往背包里塞，背起来再度回到门口。
门外，之前还热火朝天的船坞空荡荡的，只剩下正在修建中的船只兀立。
宋时抓紧背包带，奔向待修的大船。
钻进船腹，一路跑向船尾，宋时气喘吁吁。他却不敢慢一步，争分夺秒，最后几乎是把自己撞在水密隔舱上才停下。
打开暗门，宋时瞧见已经完备的海鹘船，露出小小的笑容。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的主意。”突兀的声音在宋时背后响起。
宋时吓了一跳，猛转身，就看见王客知靠着船板，好整以暇的望着他。
王客知越过宋时，走进隔舱，仰视海鹘船，喃喃自语：“宋时，你不但有脑子，更有手艺。为什么研究所已经有了我，他们还非要你这个病秧子不可呢？如果研究所里只有我多好。”
宋时没听见王客知的话，他来到船旁，转向王客知，真诚的问：“我要走，我不会留下。你呢？”
“看，这样多好。”王客知嘴唇翕动，低声私语，“只有我，没有你。研究所只需要一个，方家寨也是。”
宋时没等到王客知的回答，也不再管他，自己来到通往船外的暗门边上，打开门。
风随着海浪涌进来，慢慢没过宋时和王客知的膝盖。
宋时借着大船里的坡度和水的浮力，一点点推动海鹘船，让海鹘船滑向海湾。
就在海鹘船马上就彻底从大船里脱出来的时候，一道风声从宋时背后响起。
宋时侧脸瞧见王客知狰狞着一张脸，举着一只大锤使劲向他砸下来。
宋时赶紧往旁边一扑，勉勉强强躲过大锤。
大锤砸在骸骨船上，船舷凹下去一块。
王客知双手抓着沉重的大锤，怨毒的目光刺向宋时：“研究所不该有你，方家寨也不该有你……”
“那你让我走不就完了？我离开了，方家寨就只有你了。”宋时狼狈的爬起来，躲着王客知的攻击。
两个人半斤八两，都是四体不勤的主儿。平时拎得最重的大约也就是自己的背包。
都是混实验室的，除了设计之外也就做做试验模型。真到造船那道工序的时候他们都是在旁边动嘴的。
王客知锤子抡得笨拙，宋时躲得也不利索。
又一锤子下去，王客知不但没打到宋时，还差点砸了自己的脚。他喘着大气，清冷面孔扭曲如鬼：“这个世界也不该有你。有一个我就足够了。站在造船师的最顶峰，让人敬佩崇拜的理应是我。而你，你还是去死吧！”
宋时仗着自己的少年身体更纤细，闪身躲进海鹘船与大船的船腹形成的一个小角落。又从角落的另外一边钻出来，绕到王客知身后。
王客知锤子被卡在角落里，正用力往外拔。
宋时拎着背包，使劲把背包甩向王客知的后脑勺。
只听“咣”的一声响，王客知站在原地晃了晃，血，顺着包头发的头巾渗出来，淌过他的脖颈，流到氅衣上。
宋时紧紧捏着背包带，脸色煞白的看着王客知。
王客知转身，慢慢的晃了几下，闭上眼倒下去。
菜鸡互啄至此终于有了结果。
宋时提心吊胆，又惧又怕，蹲下去探向王客知的鼻子，察觉到呼吸才让他略放了点心。
不敢再耽误时间，宋时推了海鹘船最后一把。
海鹘船滑进海湾，漂浮着，被海水推着荡漾，渐渐脱离大船。
宋时回头看了王客知最后一眼，狠心没管，跳上海鹘船。
风帆扬起，海鹘船当真如一只骸骨，乘风破浪，越过船坞的闸门，滑翔出海。
大概都被官兵的攻击吸引了，宋时逃离暂时没被发现，船坞那边也没有船追上来。
宋时多少放了心，只开始犯愁天海渺茫，不知道该往什么方向行驶。
这时，一艘大船高挑风帆，从方家寨的正面绕过来，拦住宋时小船的去路。一门火炮的炮口黑洞洞的，正对海鹘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