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阳牧不愧是海王岛的大当家。
宋时才一上船，就有人殷勤过来迎接，引着宋时进了阳牧休息的卧舱，还给他端上水果点心甚至还有一碗沁凉的酥酪，瞧着是生怕宋时有一丁点不满意。
在见识到阳牧的卧舱之前，宋时也没想到会有海贼能这么穷讲究。
虽然只是一只中型海船，但阳牧的卧舱也绝对不小，显然是把两个房间并为了一个。
中间一扇蛟龙出海织锦的屏风隔开两边。
左边是书房，桌椅文房一应俱全，桌子左上角还特意制了个浅凹槽，固定着一只雨过天青瓷香炉。
右边是卧房，床上铺着深紫色缎子被面，床头摆着金缕软枕，顶上吊着一只山水铜香囊。
此时铜香囊里氤氲着烟气，温暖馥郁隐约中似还藏着些烈性的香味涌满房间。
这味道与阳牧送给宋时兰香不同，兰香清浅雅致，没有这么浓烈。浓烈得带着侵略感。
宋时打开香囊，手中执着那丸兰香，心中难过。
只要一松手，香丸就会掉进去，埋在炉内的香粉之中，慢慢的随着香粉一起燃尽，再找不着痕迹。
门响了。
宋时猛地醒悟收手，把兰香藏起来，转头。
在敲过门后探进脑袋来的是秦游。
宋时松了口气。
“小时哥！”秦游偷偷摸摸的潜进房间。
宋时拉过秦游：“小游，我让你买的布带来了吗？”
“带了！小时哥你特意吩咐我带的，我怎么会忘！”秦游拽过他那硕大的布包，把里头清空，外面包着灰蓝色的布就是宋时让他买的。
宋时拿到手里摸了摸，出乎意料的让他满意。
这布料很粗，粗得拉手。又厚又硬，无论是做成衣裳还是做成被面都十分不舒服。但对于宋时想要的用途来说却是正好。
布也是按照宋时的吩咐缝制好的，针脚并不精细，但足够结实耐用。
“小游，我要走。”宋时抓着布料，郑重告知秦游。
秦游愣住：“小时哥，你不跟阳……大海贼一起吗？”
宋时摇头：“我要走，我要去润州。小游，你呢？”
“我跟着你！”秦游答得不打磕绊，“谁要跟着那大海贼啊！”
宋时点头：“那行，你听我的，咱们一会就出去，坐你爹的渔船走。”
秦游立刻兴奋起来，快快的拉着宋时就走。
渔船被一根绳子栓在阳牧座驾的船尾，就这么一只普通到不能更普通的渔船倒也没人看守，只巡逻的人经过的时候注意一下，确保不会半途丢了就行。
阳牧和那个看似睡不醒的男人还在船头跟周中、李西匀寒暄，哪怕阳牧再想快点把那两人赶走，也不能不稍微维持点面子。
宋时带着秦游一路畅通无阻。哪怕有人发现了他们两个，也只是恭敬的向宋时弯腰致意。
以至于到了渔船边儿的时候，秦游不禁感叹：“大海贼真厉害啊！只凭大海贼看重小时哥你，那帮人就对你恭恭敬敬的呢！”
宋时不是滋味，没应。
秦游在船尾顺了条绳子下去，自己率先从绳子爬下去跳进渔船，便拉着绳子等宋时。
宋时从没爬过绳子，站在船尾俯视下望，两丈多的高度让他眩晕，心里直打鼓。
“小当家！”一个粗哑的嗓子惊喜呼唤。
宋时回头，见到的却是最先在渔村找到他的那几个海贼，和明显是那几个海贼首领的一个中年汉子。
汉子身材不高，长得却横，手里拎着两把板斧，横看竖看都像个门板。他咧开嘴，笑出两排牙齿，硬往宋时身边凑。
宋时被汉子吓得脸都白了，生怕下一刻汉子就把斧子照着他脖子抡下去，让他身首分家。
“小当家！”那汉子浑不知宋时的恐惧，兴冲冲把斧子塞在身后海贼手里，搓着手往前凑，谄媚恭敬得要把宋时当祖宗，“小当家好啊！”
宋时咽了口唾沫，抖着嗓子问：“你，你这是……”
“哎呀，忘了自我介绍了不是？”汉子的大脸几乎怼到宋时眼前，“我姓杨，木易杨，杨宏，越帮的帮主，附近的人敬我叫声‘杨大王’。”
宋时悄咪咪往后靠了靠，离杨宏远了一点：“杨大王……”
“哎哎哎，这不行！”杨宏忙阻止，“小当家您是什么人啊！您可是阳大当家的夫郎！我怎么敢得您这么称呼！小当家只管叫我阿宏就行！”
“阿……阿宏，你，有什么事吗？”宋时都不知道自己那声“阿宏”是怎么叫出来的。
但此时时间紧，再拖下去等阳牧腾出空来找他，他就跑不掉了。只能先哄着杨宏说话。
“这个……”杨宏噗通就给宋时跪下了，就差抱着宋时大腿痛哭流涕，“小当家！救救我们吧！”
“你……你起来！”宋时好不容易才从杨宏手里救下自己的裤脚，“有事就说！”
杨宏抹着也不知道存在不存在的眼泪，哭诉：“这不是我们不长眼吗？得罪了小当家，阳大当家要收拾我们呢！小当家，我们真不是故意的！回头我一定好好补偿给小当家，小当家千万莫怪罪，饶了我们的小命啊！”
越帮叫个帮，其实拢共也就一只中型船两只小型船，加起来都没凑够三百人。
只不过专门捡偏僻的地方捏，才保住一帮子人能维持生计。
但海上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
在海上横行了几代近百年的方家寨与这一两年才新进崛起的海王岛俨然甩开别人成了两大巨头，相互别着苗头。
执掌周镇的周中这种大海贼尚可自保，小海贼们若是不能投奔一方，那早晚就是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杨宏自觉与海王岛阳大当家同姓，不但一直想着要投靠海王岛，还在外头打着海王岛的名号做事。
这一次方家寨与海王岛在海上遭遇，海王岛阳大当家出事，方家寨四处悬赏。对于想要投靠方家寨的海贼们是一个机会，对于杨宏来说也是。
他千方百计设法寻找阳大当家，就是想借此送海王岛一个人情，让从来不随便收人的海王岛把他们给收了。
不想底下做事出了岔子，不但没讨到人情，还差点彻底上了海王岛的死亡名单。
杨宏向来信奉解铃还需系铃人，可不就抓着宋时赔礼道歉，请宋时给他们说情么！
“行！”宋时听着杨宏啰啰嗦嗦的讲述，紧张的看着不远处船上众人忙碌起来，升帆的升帆，掌舵的掌舵，显然船就快开了。
杨宏大喜：“多谢小当家！小当家真是仁厚！好人！大好人呐！”
“你帮我个忙。”宋时心跳越来越快，生怕下一刻阳牧就出来找他，“我要去看看那只渔船，你帮我下去。”
“好嘞！”杨宏拍着胸脯应着，“小当家你这么细皮嫩肉的，这爬上爬下的事确实不能让你干！来，哥儿几个搭个人梯，送小当家下去！”
杨宏手下觉得不妥，悄悄拽住杨宏：“当家的，这眼看要启航了，小当家这个时候去看渔船干什么？”
“渔船……这……”宋时紧张极了，却不敢懵住，紧着找借口，一眼瞧见渔船上摊着的灰蓝色的布，忙说，“之前才做了新帆，牧，牧想要试验一下。”
“那随便找个人去就行……”手下还要说，被杨宏一把甩开。
“你管小当家要做什么！”杨宏一心只想讨好宋时，“人家小当家想做什么做什么！这船都是人家的，人家干嘛不行啊？来来来！小当家，我送你下去！”
杨宏几人搭了人梯，传递着把宋时托进渔船。
宋时找了借口，把其他人赶回去，只有杨宏一个死赖在渔船上，要给宋时打下手。
宋时看看杨宏，索性心一横，继续拉着人帮忙：“这帆帮我挂上去。”
杨宏拿起宋时塞给他的灰蓝色的布，惊讶得很：“小当家，这是帆？咋是布做的，能用吗？”
“能不能用，试试就知道了。不然我也不用亲自过来。”宋时瞎话说久了，也跟着流利起来，“你帮我这个忙，回头我跟阳牧说，记你一功。”
“好嘞！”杨宏开心不已，“小当家您瞧好吧！”
杨宏这货真价实的海贼不说别的，对船是真的熟悉。哪怕是从没接触过的软帆，只听宋时讲一遍就明白了。当即把帆挂上，还给升了起来。
海风吹来，软帆鼓起，渔船顺着风荡了一下，牵着的绳子绷得笔直。
杨宏都震惊了：“小当家，这帆不得了啊！受风可比硬帆厉害！”
宋时点点头，听见周中船上启航的号角声。紧跟着，阳牧船的号角也响起来了。
“小游，割绳子！”宋时再不敢拖延，急急的命令。
秦游的刀早就准备好了，手起刀落，拴住渔船的绳子断开。
顺着强劲海风，灰蓝的软帆唰涨成飞鸟的羽翼，带动着渔船瞬间飘远，驶离阳牧的船，驶进海中。
杨宏目瞪口呆的望着鼓涨的软帆，震惊不已：“小当家！这个……好厉害啊！”
宋时悄悄来到杨宏背后，使劲一推：“得罪了！”
没有防备的杨宏落海，砸起大片水花：“哎？小当家……”
宋时狠心无视海中沉浮的杨宏，教给秦游控制软帆的方法。
几下之后，秦游很快找到窍门，让帆找风，小渔船加了助力，比之前的速度不知快了多少。
就在渔船渐行渐远的时候，宋时抬头，看见阳牧已经追到船尾。
“小蜗牛！”阳牧大喊，“你回来！你……你想走，我可以送你走！你别一个人跑！太危险了！”
宋时含着一汪眼泪，不肯理睬，倔强的与阳牧对视。
阳牧的船也启航了，向渔船追来。
然而原本谁也没放在眼里的渔船，在用了软帆之后速度快得出乎意料，阳牧的船哪怕再加紧，也还是被渔船拉开距离。
宋时直到再看不见阳牧和他的船，才慢慢蹲下，抱住自己的膝盖。
七月中的天气正热，可离开阳牧独自飘在海上的宋时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