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敢动他，死的就是你。”冷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宋时回头，看见阳牧正一步一步走来。
将逝的斜阳拉出阳牧的影子，长长的拖在沙地上，黑魆魆的。
宋时想让阳牧快跑，却哑着嗓子没喊出来，还被陡然而起的风激了眼睛，掉出几颗水来。
海贼们听见阳牧的声音时猛地回头，脸上表情堪称精彩，从恐惧惊畏到讨好谄媚不过瞬间，紧跟着就是齐刷刷望地上一跪，大喊：“阳大当家！”
宋时被这称呼一震，仿佛一时不明白这代表着什么意思。
随即，按着他的海贼把手里的刀抛得远远的，仿佛要毁尸灭迹以当做之前的举动完全不存在。伏低做小的赶紧把宋时从地上搀起来：“哎呀，小当家，您怎么不早说！误会误会！我都是开玩笑的啊！”
宋时一脸懵懂茫然，被之前还对他凶恶狠辣的海贼当个人物供起来。
然而他顾不上别的，只盯着阳牧。
阳牧无视几个恨不得把脑袋埋沙子里的海贼，来到宋时身旁，扶着宋时的胳膊。
旁边的海贼飞快收回搀着宋时的手，假装自己是只在躺在沙滩上的蛤蜊。
阳牧细细帮宋时拍掉身上沾着的沙。一眼瞧见宋时小腹的脚印，心疼的抚上去：“疼吗？”
宋时双眼死死盯着阳牧，想从阳牧的脸上看出与平时有什么不同。偏偏他什么也看不出来，阳牧连眼中对他的心疼都那么真。
宋时抿嘴，问：“他们叫你阳大当家？”他扯了嘴唇，想笑，笑不出来，自嘲“也是，你叫阳牧。”
“阳大哥，你是阳大王？”秦游一骨碌爬起来，从旁边窜过来，上上下下来回看阳牧，“你就是一直收我们村里供奉的阳大王？”
一边的海贼不干了，立马纠正：“胡说！什么叫收供奉！那是你们的孝敬！孝敬懂吗？你们孝敬给我们阳大当家的！我们阳大当家的自然就在海上护着你们了！”
秦游嗤笑：“护着？那我爹怎么死的？收了钱不干事！你们也配收供奉！”
海贼拍了一把秦游后背，立着眼睛嚷：“你知道什么？你知道阳大当家是什么人？阳大当家的海王岛，可是这个！”他竖起一个大拇指，与有荣焉的骄傲，“除了方家寨，还有哪个敢跟海王岛比！”
阳牧听见海贼的吹嘘，烦躁的打断：“闭嘴！”
可惜宋时早就把海贼的话听在耳里。他注视着阳牧，瘪了嘴：“你是海贼。”
“你听我说……”阳牧焦躁的扫了一旁的几个海贼一眼。
海贼们立刻奉上大大的谄媚笑脸。
阳牧更烦了，解释的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
宋时推开阳牧的手，确定：“你是海贼。”
阳牧手上一空，暖热的体温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冰凉的海风：“小蜗牛，我不是……我是……”
宋时虽然推开了阳牧，却也还在等着，希望阳牧能说出什么特别的来。他不舍得阳牧。
阳牧看出宋时眼中的期望，一把抓住宋时，带着人就往秦游家的院子里走：“咱们单独……”
“阳小郎，别来无恙啊！”周中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宋时只微微偏过头，就见到周中、李西匀和一个陌生男人身后跟着数十号人浩浩荡荡的走过来。
宋时顿时警惕，反手抓住阳牧，想依着他又想推着他赶紧逃。
阳牧按住宋时，拍拍他后背：“别怕，没事。”
“没事？”宋时疑惑，“上次在周镇他们……”
“小郎君，我们可是冤枉得很。从头到尾我们都没恶意的，就连后来要追你们的船都是我们打发走的。你们很应该谢谢我们呢。”周中打着哈哈，“是不是啊，阳小郎？哦，该说是阳小当家？”
陌生男人突然打着呵欠出声：“他是大当家。”眼睛也不知道睁没睁开，跟永远睡不醒似的。
“阳大当家。”周中从善如流的改口。
宋时的脸彻底木下去，这一次，是他主动松开阳牧的手，说出一个对他来说确凿无疑的事实：“你是海贼。”
阳牧恶狠狠瞪了陌生男人和周中一眼，恨他们添乱：“小蜗牛，咱们好好谈谈。”
宋时问：“谈什么？谈你不是海贼？”
在这么多人面前，阳牧欲言又止，“不是海贼”这四个字怎么也说不出来。
宋时嗤笑：“你骗我。”
“我没骗你！”阳牧申辩，“我确实……我说过的那句话，是真的！”
“那你再说一遍！”宋时坚持。
阳牧没法说！
宋时推开阳牧，自己进了秦游的家，反手关门。
阳牧没敢闯，只在外面敲门：“小蜗牛，你让我进去好吗？”
李西匀眼瞧着阳牧连一扇压根没锁的门板都不敢推开，讥嘲的笑了一声，送上一个字：“怂！”
阳牧懒得理捣乱的人，窝在门口低声：“小蜗牛，给我开个门呗，我跟你……”
门突然打开。
阳牧一个趔趄差点栽进去。
宋时背着他的双肩背包，站在院子里，面无表情的说：“走吧。”
阳牧惊喜：“小蜗牛，你愿意跟我走？”
宋时别开头：“不然呢？就算我不想走，你会放我离开？”
阳牧纠结犹豫：“现在还不行，等到了……”
“既然不能放过我，那还废话什么？”宋时垂下脑袋，盯着脚下沙土，就是不肯再看阳牧。
无论如何，宋时愿意跟着一起走都让阳牧松了口气：“等回去之后我再跟你细说。”抬手要接宋时的背包。
宋时让开阳牧的手，自顾出了院门。
阳牧跟在后面，也是无奈。
秦游钻到宋时面前，仰着头泪汪汪的问：“小时哥，你真的要跟阳……跟这个海贼头子走吗？不去润州了吗？”
宋时摸摸秦游的头，没说话。
“那我呢？”秦游问。
宋时摇头：“你好好的在村里，渔船……你以后也有渔船了，可以打渔……”
“渔船不能留。”阳牧无奈，“小蜗牛，那只船是你……所以不能留。”他转向秦游，“我可以给你钱，让你再买一只新船。”
秦游脑袋摇成拨浪鼓：“不！我不要新船！我只要我爹的船！我跟着船，跟着小时哥走，船在哪儿，我在哪儿！”
阳牧倒是不在意带上秦游：“行。”
宋时的眼睛闪了闪，敛住睫羽。抬手拍了秦游的背：“去收拾东西，你的东西都别忘了。”
秦游重重点头，一溜小跑进了家门。只听见里面叮叮咣咣的一阵响，秦游又急匆匆跑出来，手里抱着个硕大的灰蓝布包，装得满满的要溢出来。
“我好了，小时哥！”秦游脸上红扑扑的，布包比他还大，累得他直喘粗气。
前头对宋时动过手的海贼想要戴罪立功，争着表现，忙要去帮秦游拿布包。
秦游可记仇得很，抱着大布包灵敏的窜到宋时背后，不肯把东西交给别人。
阳牧也不在意秦游，何况能让宋时有个伴儿也是好的。见都好了，就摆手离开。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来，又浩浩荡荡的走。
一直缩在旁边的秦二婶等大部队都走出去了，才挨挨蹭蹭的来到最先来的海贼身边：“大爷……那个，悬赏钱……”
那几个海贼见着秦二婶就来气，凶神恶煞的质问：“不是你说就是个村里的孩子和个兔子依附着阳大当家吗？怎么阳大当家把人看那么重！”
秦二婶缩了缩脖子，还没忘手里的悬赏单，颤巍巍递过去：“大爷……钱……”
海贼气得提起拳头就给了秦二婶一炮：“钱你个腿儿的钱！你害了我们哥儿几个我们还没找你算账呢！”
渔村里剩下的闹剧宋时不知道，也没兴趣。
他一路走在阳牧身边，眼见这群人绕过山崖，到了另外一边。
之前被山崖挡着没瞧见，此时再看，这里竟有一段山坳，如同一座宽广大门，直通海上。
这里的海水比起渔村那边深得多，足以让十丈余的中型海船停靠。
此时停着的七只海船上，两只上竖着“周”字旗，两只上竖着“韩”字旗，剩下三只竖着的都是“阳”字旗。
船上还有不少海贼守着，显见跟着去渔村的不过是其中一小部分。
阳牧带着宋时上了最大那只“阳”字旗船。陌生男人也上了同一只。
周中与李西匀倒是与阳牧分道扬镳。不过站在自己的海船上，周中摇着折扇笑眯眯：“阳大当家，不客气。”
阳牧冷笑，咬牙切齿：“那我还真是谢谢周当家了！”
周中乐得摇手：“举手之劳，不过是传了个信儿，带了个路罢了。都是小事。何况阳大当家在我的地盘差点出事，我怎么也得好好表示表示不是？”
阳牧的脸漆黑。要不是周中多事，他何至于如今对宋时有口难言？只要到了润州，就没这么多破事了！到时候自然能好好解释明白！
现在一切都毁了！他还得头疼怎么才能劝好小蜗牛。
“后会有期！”阳牧只想赶紧把周中和李西匀送走，等船上只有自己人的时候才好说话。
周中大笑：“告辞告辞！”
阳牧盯着周中的船启航，这才回头。
不想一个下属急匆匆跑过来：“大当家，你带的那位小郎君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