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秦二婶劫后余生,连滚带爬的跑了,连背篓里的东西掉出来都顾不上。
阳牧垂眼见着一根夹杂在山菌中的“杂草”,薅过秦游指着“杂草”问:“这个哪儿能找到?”
秦游捡起“杂草”细细辨认:“往西边去应该有,不多,我也只见过几棵。”
阳牧想了想,对秦游说,“你去帮我采两棵来。要小心,别伤了根。”
秦游捡起秦二婶那棵还带着根须的“杂草”递给阳牧。
阳牧不肯接过去:“脏。”嫌弃得很。
秦游不解,拍掉“杂草”上的土,再递。
可惜阳牧这次连眼神都欠奉。
宋时无语吐槽:“矫情!”让秦游收好“杂草”,“你带过去重新种下,看看能不能活。重新采别的来。”
秦游举着“杂草”,看看宋时,又看看地上的斧子,还不情愿:“我去了,谁砍树?”
“咳”。阳牧一声咳。
宋时眼神游移。
阳牧被小蜗牛的逃避气笑了,上前狠狠揉乱宋时的头毛,拎起斧子开干。
宋时忙去阻止:“不行,你还有伤呢!”
阳牧不在意的笑笑:“这点小事不算什么。”
宋时站在一边,只见阳牧两斧子下去,那棵杉树就被砍断一半。
第三斧子的时候,杉树就只剩下三分之一还连着。
等到第四下,杉树尚连着的部分发出不堪负荷的“嘎吱”声,开始还是缓缓的倾斜,随着最后一点连接的树干彻底断裂,轰然倒下去。
阳牧随手将斧子扛在肩头,一脚踩在横在地上的树干上,扬着头注视宋时,含着笑意的眼睛在阳光下闪着辉芒。
那姿势换个人吹声口哨就是流氓,偏阳牧习惯挺直肩背,于是做来便是洒落不羁。
“小蜗牛,接下来呢?”阳牧出声。
“嗯?”宋时被唤回漂移的思绪。
阳牧无奈,指着脚下的树:“砍断就完了?你准备就这么给拖下山去?”
宋时连忙摇头,上手比划着:“要四丈的木杆一支,剩下的切割成板子。”
阳牧意味深长的看了宋时一眼,没再多话,去秦游背篓里翻了锯子出来,埋头干活。
宋时愧疚得很,蹭到阳牧身边,小声问:“你不问问我要做什么呀……”
阳牧没憋住笑,故意说:“你们是不是找了船匠,答应给人家提供木材,让人家给你们造新船时少收点钱?”
这理由找得太好,宋时听得目瞪口呆:“你……”
阳牧笑着,语气越发柔和:“怎么,我说错了?”
宋时低头,撇开眼睛,闷闷的:“没错,对!”反正不管阳牧是不是真的知道他要修船,只要不拆穿,一律当做不知道处理!
阳牧微眯了眼,嗤笑:“小蜗牛!”
宋时只当没听见。
等到秦游把“杂草”采回来,阳牧这边也差不多都按照宋时的要求处理好了。
宋时索性指挥着阳牧和秦游一起把木料运到山崖底下的礁石洞里,与秦游父亲的渔船放在一起。
阳牧意味深长的瞪了宋时一眼。
宋时梗着脖子啥话也不说。
这么折腾下来就是一大天,修船怎么都要第二天进行。
等到晨曦再起,宋时与秦游出门。
秦游却惊讶的发现阳牧没跟上来:“阳大哥不一起吗?”
到底叫不叫阳牧,宋时也纠结。这种看似彼此心照不宣偏偏又没说破,还扯了一层布蒙着假装都不知道的状态,对于宋时来说也是第一次,完全没有处理经验。
偏偏阳牧还煞有介事的杵在厨房门口,对宋时挥手:“你去找船匠造船,我替你守家。”
宋时瞪圆眼睛,恨不得咬阳牧一口,气呼呼拽着一头雾水的秦游跑了。
留下阳牧在他身后一串嘲笑。
修船不但是技术活,也是体力活。以至于宋时在船上爬上爬下累得半死的时候,真想让秦游把阳牧叫来当苦力算了。
可他又憋着一口气,与阳牧赌着,偏偏不要做率先揭开蒙布的人。
时三岁和牧五岁,玩起了“我知道但我不说破等着你先说破然后我就可以嘲笑你沉不住气”的游戏。
如是两天,宋时真有些扛不住了。
连活力满满的小少年秦游都哀嚎起来:“小时哥,不然让阳大哥来帮忙吧,别的都好说,那桅杆靠我们两个真的立不起来……”
宋时站在甲板上,望着地面上横着的桅杆,最终只能妥协。
于是这一天宋时和秦游回家的时候,太阳还挂在西天,没完全落下去。
宋时在心里预演了各种不同的场景,来应对阳牧可能的反应。
其中包括但不限于阳牧继续装傻拒绝帮忙,阳牧嘲笑宋时并索要“报酬”等一系列情况。
同时也想了应对方式。在演练了无数遍后,宋时不得不承认,他最好的应对方式能直接让阳牧缴械投降的,大概只有拽着阳牧的衣袖发动撒娇大法。
对于出卖“色相”这件事,宋时是拒绝的。决定不到最后时刻坚决不动用该种手段。
然而甭管宋时心里转悠了多少圈,都完全没预料到一进门迎接他的是萦绕不散的香气。
清雅的茉莉花香中还有木香,混成一股沉淀如山林的味道。
随后一只手握着拳递到宋时面前。
宋时抬头,面对的是阳牧的得意的笑脸。
“闻闻看。”阳牧张开手,手心躺着一个小小浅褐色的丸子。
宋时被阳牧的笑容蛊惑,低头,鼻端便被比院子里的香气更清淡却更悠远的味道所取代。
空谷幽兰,不外如是。
宋时惊讶,望着阳牧。
“香丸。”阳牧把香丸放在宋时掌心,“兰香的只有这一丸,送你了。”
宋时这才恍然,那天阳牧在山上让秦游去采的“杂草”竟是兰草。
“你做的?”宋时握着兰香丸,上上下下的打量,怎么也没办法把制香这件事与阳牧联系上。
阳牧傲然而笑:“调香制香我可是高手。若不是材料不足东西不趁手,哪会弄这么点劣质的香出来?”
一边说着,一边丢了个小布袋给秦游。
秦游接过,顿时满手生香,味道与院子里的一模一样。
“茉莉香丸,拿去卖了也能换点钱来。”阳牧又笑向宋时,“也可以让船匠换点炮制好的木材,造得船更结实些。是不是呀,小蜗牛?”
宋时的满心欢喜顿时被一盆凉水浇透了,笑容凝固在脸上。之前想出来的预演方案甲乙丙统统作废。
吃晚饭的时候,秦游一直捅咕宋时,想问他什么时候跟阳牧说让人去帮忙立桅杆的事。
奈何宋时埋头苦吃不搭腔,坚决当哑子。
秦游小小年纪,只能无奈叹气。说不动宋时,秦游的目标只能转向阳牧:“阳大哥,我只听说外头的大户人家会用香丸,可你做的这个要去哪儿卖呢?”
“周镇上不是有香料铺子?”阳牧说着还嫌弃,“那帮家伙也不懂什么妍媸,这种玩意儿尽够他们用的了。”
“周镇?”宋时皱眉否决,“去周镇太危险了。”
“那帮人又不认识他,卖点香丸而已,周……在周镇还算不上惹眼。”阳牧不以为然。
“行!”秦游胆子向来大,还莫名的信服阳牧,“我明天就去!”
宋时不同意:“还是算了,也不急用钱。”
阳牧便加了一句:“卖了钱你自己留着,想怎么花都行。”
“好!”秦游眼睛顿时晶亮,要不是还在吃饭,简直要跳起来转几圈。顺便的,还向阳牧示了个好,“阳大哥,那明天你去帮小时哥立桅杆呀?”
阳牧咧开嘴,皮笑肉不笑的对宋时:“帮你,立桅杆啊,小蜗牛~”一句话说得一波三折。
宋时抱着饭碗转身,不搭理阳牧。
阳牧得寸进尺,绕到宋时面前,非要跟人脸对脸眼对眼:“小蜗牛,今天回来的时候,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嗯?要说什么?”
“没有!”宋时再转,把饭碗放桌上,感觉自己气饱了。
阳牧笑得贼兮兮,站在宋时身后俯视人脑顶:“行,你没有话要跟我说,也没有事要让我做。”
宋时傲娇的哼了一声。
阳牧弯腰,脑袋挨着宋时肩膀凑过去:“是我主动跟着你的,好不好?”
宋时的脸腾的红了。被阳牧的话撩着他耳朵,一路痒到心里去。
阳牧瞅着小蜗牛白皙脸颊上染的绯色,满意得很。
宋时一把推开阳牧,转头吩咐秦游:“既然要去周镇,香丸卖了之后就扯两匹布,要厚实耐用的。”
“没问题!”秦游满口答应着。
宋时绷着脸点头,捡了碗筷奔厨房去洗碗。
秦游也要跟上去帮忙,不妨领子被人拽住了。
秦游回头,对上的是一双冰冷的眸子。
阳牧嘴角是笑的,眼神却冰寒,竖了三根手指在秦游面前。
秦游不明白阳牧的意思,然而本能让他畏惧,仿佛有一把铡刀架着他的脖子,随时能落下要了他的脑袋:“阳,大哥……”
“三次。”阳牧声音平缓,不是水面轻漪,而是如一把片骨薄刃,“这三天,你在我面前卖了宋时三次。”
“我……”秦游咽了口唾沫,恐慌的辩解,“你,阳,阳大哥你又不会害小时哥……”
阳牧拎着秦游领子的手缓慢的游到秦游脖颈,一点点用力,掐断秦游的呼吸:“如果你做不到在任何人面前任何时候都为他保守秘密,那也不用再跟着他了。”
秦游感受到了三天前秦二婶的绝望。